顾九朝从来无心于男女情爱，娶多娶少都一样，不过是府里又添了人口。皇上有令，他身为臣子，不得不从。新婚那一夜，他举起合欢酒时。若不是那丫鬟来提醒，他都有些忘记了还有如因郡主这个人。

那边的礼也是要行的。他放下酒杯，站起身。

南奉在他身后，第一次喊他的名字。“顾九朝。”

“我是你的妻子，顾九朝。”她咬了咬唇，唇上沁出血。“没有……没有哪个男子在新婚之夜扔下妻子走的，就连当今皇上也不会。”

南奉的声音带着凉意，她哭了吗？他想起过去她的那两次眼泪，只觉得一晃神。他不习惯自己陷入这样控制不了的情绪里，于是他决定先离开，只留下一句，让嬷嬷把酒收好。

他还是离开了，留她一个人在装扮得很喜庆的屋子里。

到了另一处别苑，与那如因郡主行完喝酒的礼，顾九朝便借口军中有事，离开那处去了书房。途中，他经过了与南奉的那间新房，里头烛火依然亮着，他靠近窗口看，见她依旧一身华服，直愣愣地坐在喜床上。

他知道，南奉在等他。可他并未进去，在门口站了一会，方转身离开。

隔日，他便听说她在床上躺了一日，滴水未进，身子虚弱。他那时也有军务缠身，没去看她。知晓她不愿见客，没让大夫去，只命人将皇上进贡的上等药材混入她每日的膳食中。

从那之后顾九朝几乎没与她再碰过一面。但他熟知她的一切消息，每晚照顾她的丫鬟都要给他写一封私信，详细记录关于南奉的事。

他觉得最近的自己似乎有些不似往常。闲暇下来的时候，便独身一人去了荷花亭。他需要厘清自己的思绪。倚着荷花亭里的藤椅，他才刚闭上眼，南奉就闯入荷花亭中。

他抬眼看她，她一身白衣，面目疲惫。他脑子里蹦出来一句，她瘦了。

也许那时已然变化很深，但他却没有察觉。一个视人命如草介的人，居然能留心到其他人，瘦了。

她求他，让她回南朝见见她哥哥。

彼时的南鹤身在南朝宫中，听闻被南朝国主派人加紧守着，外人根本见不到面。

他拒绝了她。

南奉竟跪下，不顾虚弱的身子，冲他磕了头，每一磕都很重，带着狠烈的决绝。

怎样深的情感，才能让她做到如此地步。

他难得皱起了眉，她跪着没看见。

他有些不知道如何处理，只能道。“这般求人，是最懦弱者的表现。”

南奉又哭了。

像是压抑得很厉害，咬着唇呜咽不让他听到。可顾九朝是谁？是五感灵敏的将军，她无声的呜咽，他还是听到了。他心里知道，他待在这，只会让她更伤心。

他离开。走之前竟又多嘴了一句。“近日朝臣多在府中走动，你没事还是不要出来的好。”

他管不住那些朝臣的嘴，他也不太想让她听到那些难听的话。

好意却被人驳了回来。她说。“是，我会待在屋中，不会给将军丢人。”

他第一次为别人着想却端得别人的误解，心里有些恼火。“你知道便好。”

荷花台那一别，就是半月。

挑了个合适的好日子，顾府举办了一场宴会。官场的这些门门道道他像来不屑，但是近日来府上送礼的人络绎不绝，扰得他不胜其烦。宣如因特地来提了一句宴会的事，他也就想着，索性把这些人都召集到一块，送礼的送礼，有话的说话，省的日后再来扰他。

那么多人，必定会有一堆闲言碎语指向南奉。

他特地吩咐了下人去叮嘱，让南奉不要来参加。

可她还是来了，举着个灯笼，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荷花台。他举着琉璃杯，杯子里的水都差点洒了。

他看着她找了个就近的位置坐下，然后就愣着发呆。她周围的人似在耻笑她，他在主座上看着，眉头深皱。他对着下人冷冷道。“让那台上唱戏的唱大点声。”

最好大过那些难听的污言秽语。

他看见她面对哭泣的孩子时无措的模样，也看见她遮着脸仓皇逃离的样子。

南奉跑得急，所以并不知道。她离开后，那孩子突然就不哭了，只剩满堂的耻笑声。她跑得急，所以也不知道，顾九朝在一片耻笑声中，微微抬眼。手中杯盏落地，碎裂，换得满堂寂静。

他举起碎片在手中把玩，垂眼冷声。“这样不分场合吵闹的孩子……若是在我的军营里，早被拔了舌头扔去喂狼。”

那孩子的娘赶紧抱着孩子，干干地笑。“将军真爱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