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茫,黎明虽然已经来到,但宇宙间苍苍茫茫,黑夜尚剩下些许昏暗的颜色,窗纸映出了青苍,她在心里默念,真好,又平安地度过了一晚。她起身吹灭了房中的蜡烛,她坐的太久,需要起身活动。于是,她在房中安详地踱步,她认为自己失眠的原因不在于遭遇了刀无形的非礼,她只是单纯的无法入眠……
漫长的黑夜,她只需要一盏孤灯作伴,她在安静的夜间读书,为一首诗而倾倒,反反复复地在心里默念。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首诗的作者无从定论。有人传说是一位名叫杜秋娘的女性所作。不见荷偏向于这一认识,一位旧时的女性能写出这样涵义深永的诗歌,真是了不起,她从心底里对此人发出赞叹。同时,她不认为这首诗只是流于表面的意思,诗歌的情感不仅仅在于劝诫世人珍惜光阴……重要地,它写出了一个“悔”字。
后悔,是人人都要面对的课题。
青春的时日,人生才开始,未来如何,人们不能预料。但是,每一个青年人,都会对自己的未来产生美丽的玄想。他们设想着自己有锦绣样的前程,有灵魂相契的爱情……不见荷黯淡地想着,如今的我已不再年轻了!她自我的倾诉,她不祈求有人听到她的心声,她自甘于惘然的回忆中。往事,总是不容易忘记。
虽然再世为人,但一合上眼皮,还能冥见当时的景光。她回味着一些事,一些人,由这些人事想到如今……失去了青春啊,可悲可怜,幸好老天没有让我一无所有的活着。
是的,活着——总是好的。毕竟她是有所求的人。不见荷舒缓地叹了一口气,读书是为着静心,可是因于书中的诗句,她又产生了连绵不绝的臆想,她无法自静,她自伤憔悴了。
清晨,侍女秀璋来为她梳妆,她细看镜中的容颜,总在不经意间她有所发现,眼尾,唇畔……细纹,虽然那是极其细微不容易发现的痕迹,可是她还是不愿意。她拂去秀璋的手,自己拿起了粉扑,轻轻地在这些地方揩拭着,将鹅蛋粉匀净地扑在脸颊上。
“看起来不那么老了……”不见荷苦笑着,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苦笑,镜子里的梦如芸也在苦笑。
秀璋垂下眼帘,沉默地收起了自己的手。
“不要紧,不是怪你。女人总是怕老的啊……”她不无感慨地说着,近来,她越来越领悟了织语长心当初的遗恨与执着。一个女人追求绝世容颜,那又有什么错呢?况且,她幸运地得到了满足,真正的获得了绝代容貌。不见荷抚着自己的脸,心里微苦的叹气,人的习惯,对于随时可以得到的东西,都会轻视。可是,对于失去了的,却会惋惜和怀念。于是,她有了自责,轻易地放弃生命,赴死,值得吗?
她的心中有着计较,她放不开。她无数次的设想,假如当时自己不那么冲动……一切会不同的,她的容貌,青春,都不会失去。就连可望而不可即的感情,也未必会是失败啊!不见荷沉重的沮丧了,她痛苦的闭上双目,千百个念头在她心上匆匆地掠过。
面对事实吧!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响彻,促使她睁开了眼。盯视着镜中人——她发觉自己仍然是美丽的,有别于年轻女子的鲜嫩,自己有一种成熟的浓艳,于饱满的红唇中蕴蓄着风情。而且,举手投足之间,若隐若现的笑意中,又有着一种使人喜悦的魅力。也许这该令人满意,因为自己并不十分的老啊。
聪明的秀璋感到了她情绪的变化,淡淡的,却又十分明显,这使紧张的人松了一口气。
“昨夜,你们休息的好吗?”不见荷关心的问道,接着又安慰道,“大少主肆意惯了,你们不必怕他。”
昨夜的风波,使人疑问很深。大少主对待夫人,没有尊敬,只有亵渎。照那种情形来看,这样的肆意妄为由来已久了。那么——刀无极主席知道吗?
远在南舞发生的一切还没有传进刀无极的耳朵里。此时此际,他专心地守候在一夕海棠身边。他于意外之中救了她,初步的诊断后,他已经知道她身怀六甲。有孕在身,何故自寻短见?刀无极疑惑着,忽然,昏迷中的一夕海棠起了变化,她的腹部流转着一团魔气……
一夕海棠痛苦地呻|吟出声,她的生命力在流失,她挣扎着,本能地求生,但她无力对抗……是一曲柔和的笛音安抚了躁动的胎儿,使得她气脉平稳,度过了危机。她终于苏醒,眼前的一切是陌生的,包括那个伫立着的背影。
察觉到女人的动静,刀无极转过身看向她。初次相见,彼此客气地互通了名姓……刀无极问起了起因,一夕海棠犹豫着是否要向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透露实情。她苦笑,黯淡道,“这孩子不该存活……”
“原因呢?”刀无极好奇中透着不解,“哪有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一夕海棠难堪了,这句话多刺心呀!因于此,所以——他才毫不犹豫的救了自己吗?
“多谢相救。”一夕海棠向他俯身道谢。
刀无极颔首,“不必如此。我正好路过看到你昏迷在此。”
“这个孩子……他的父亲是太学主。”一夕海棠沉沉地道出了无情的事实。
太学主——那是死神。尽管如此,刀无极对这信息表现得不在意,只说道,“孩子还没有出生,将来怎样,未可知……”
“不,你大约还不明白,他,他的力量,那是死神的力量……不能留下他啊。”其时,一夕海棠在艰难中作出了决定,她选择与自己的孩子同死,她狠下心,闭上眼,自断崖绝壁上纵身一跃,她自信这样才是真正地解脱,她绝不能让祸胎诞生于世。
可是幸运不期而至,她和孩子平安地被救了,死的念头动摇了,淡了!加以刀无极的劝慰,使她不忍心再决绝地走向死亡。她在他的安排下住到了寻幽小筑。
“这里真幽美……”一夕海棠环顾四周,自然风光倾倒了她的心,使她由衷地叹道,“会使人流连忘返。”
“寻幽小筑是我练功与静心独处的地方。”刀无极坦然的向她说道,“在这里,直到孩子平安降生,你不需要感到负担。”
一份周到的安排完全解除了一夕海棠的顾虑,她感激刀无极的护持,可是,她还不能忘记她的孩子——那始终是隐患呀。将来……将来会怎样?真无法料定。但她是特殊人物,死神爱人的身份意味着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死神!他的能为,他的志趣,他的恐怖……他的一切,由此,一夕海棠深深地忧虑着孩子的未来。现在,她不愿意辜负刀无极的好意,可她又为难着,肚中的孩儿,未来的死神……她在矛盾中向他提到了自己的担忧,“我在此会为你带来困扰吗?请告诉我实话。”
刀无极摇了摇头,他知道她无路可走。救人是偶然,至于被救者的身份,那不成其为困扰。在刀无极的心中,他不认为死神是不可战胜的神……世界之大,能者辈出。何况,太学主不是已经被双莲斩除了吗?一个不败神话终究被打破了。
“困扰……如果说真有困扰的话,在此以后你仍旧有寻死的念头……”刀无极看向她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