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十七分，阳升门口的糖水铺人头并不多。高二临近期末，火箭班的忙市统考，普通班的忙涕泪横流的告别情节——上高三又要分班，人尽皆知的事儿。

不过对十三班来说聊胜于无，在老师眼里这就是一群扔着，随着，死了也别管的刺头儿，过了高三就让滚蛋，你好我好大家好。

所以现在校门口闲晃的基本都是十三班的人。

“小方，你吃什么？”沈明月从口袋摸出个钱包问道。

“随便着吧，不要芒果。”方寒颂把两个人的书包放在糖水铺的白花边椅子上，开始看昨天借来的书。

其实从这个角度来说，方寒颂又挺上进的。当他看书的时候，能完完全全地陷进去，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发小评价他说：“寒颂看书的时候拍张照片，能放倒一个年级的姑娘。”

沈明月走过来坐下：“给你弄了杯草莓爆蛋，阿姨说赶巧了材料还能做最后一杯。”

方寒颂应了声挺好，准备继续埋头于他的资本论。

然而奈何人间太小冤家路窄，世道不容仇人相见一再。

下一秒他就听见一个甜腻的嗓音：“阿姨，草莓爆蛋两杯。”循声望去，声源是四小花旦之一的林婕，旁边站着个男生，和言情小说设定一样的白衬衫校裤穿出禁欲系男主范儿的。

不是周衡还能是谁？

方寒颂还未反应，沈明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和你说什么来着小方？这还没到半天，林婕就得手了，不愧是林公主啊！”

她声音放得很大，林婕自然也听得见。本想直接发作又顾虑周衡站在自己身边，淑女形象不好丢，也就吞声咽气。

“不好意思姑娘，咱这材料不够了……刚那孩子要了最后一杯，你看看换个什么？”糖水铺阿姨一脸无奈。

林婕气岔，正准备撒娇耍蛮争这一口气，总是碍着看上的男生站边上，便一脸阴云地扯扯周衡的衣服。

她和沈明月之间那点恩怨也是闹过满校风雨，泼过水打过架上过政教处，只不过林婕有校领导母亲没什么处分，沈明月却是硬生生从火箭班给扔到了十三班。

到十三班几乎等于高中白念了。

“我就想要这个。”她埋怨地娇声细语。

周衡半眼都没看她，掏出钱包要了一杯海盐柠檬水。

林婕脸上僵住了。

柠檬水做起来很快，传到周衡手上，他轻轻把杯子拖起来，放在方寒颂手边。

“你喝这个行么？”

方寒颂一愣。

“盐能补充体力。”

周衡说完，才转头朝沈明月看了一眼。

方寒颂突然明白这家伙是在计较自己下午罚站呢！抓抓头发，心下不太好意思。徐伟松其实没说错，人家新来的学生，被他这么一闹特别尴尬。

好几秒钟，方寒颂道：“谢谢啊。下午的事，对不起。”

周衡没回答他，转脸和糖水铺阿姨说了什么，逗得三十多看起来和四十多一样的女人露出十八一枝花的笑容，忙不迭地朝着何书远喊：“小伙子，你就把这饮料让给人小姑娘吧，你同学都额外请你了。”

林婕站在那儿，哼声道：“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有些女生就知道抢人东西，下作。”

“哗啦”一声，沈明月从凳子上站起来，梗着脖子，字正腔圆地说道：

“我就不。”

那气场，整个一叛逆少女，和不懂她脑洞的更年期母亲吵架的架势。

林婕没那么软萌干看着新勾到手的暧昧男同学下不来台，音调拔高三分：“沈明月，一杯饮料而已，至于吗？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还有什么——”

她不可置信地看这裙子上粉红色的液体，滴滴答答地流下，汇聚到腿间又淌到地上。抬起头，沈明月手里还握着空了的塑料杯。

“是你自己想喝草莓爆蛋的，对吧？林公主。”

周衡还是不说话，从柜台上抽了张餐巾纸递给林婕。女孩惊愕之后四周都是低气压，她两步上前，拽过沈明月的衣领。

“你给我等着。”

沈明月笑了一下：“还能怎么样？我还有什么？我已经拿不到奖学金了，考大学也危险。”

说完她拎起书包，扯扯方寒颂的衣角，推门走了。

方寒颂斜拎起包，利落地跟着滚了。

弹簧门关上时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去，正对上周衡的视线，对方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林婕啐了一口。

周衡还是不动声色，她有点生气，怒道：“他们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糖水铺的阿姨不迭地给她递来毛巾：“小姑娘擦擦啊，别生气别生气。”

周衡抬头望向门外，知了的叫声一阵一阵，和身旁女生的抱怨混杂在一起。

他走神了，天气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