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破碎的夕光透过厚厚蒙尘的窗户,昏暗的阁楼里似乎能听见剧烈的心跳声,慌张、惶恐、不知所措。
似乎是角落里窜出的鼠擦过衣摆,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书信……还有一地,静静地拥抱灰尘。
——阿濑……
书信的主人,曾经温柔而美好的声音仿佛自梦魇而来。
——阿濑……
昏暗笼罩中的男子颤抖地佝偻起来,窗外凋落的树叶被风拍打在窗纸上,正如同黄泉下的鬼声。
——君若怜我,何时相见……?
脑海中可怖的声音终于将咏园秋崎击溃——厚重的木门重重地扣上,锁具的声音杂乱仓促……那片昏暗又恢复死寂。
灰尘扬起,又缓缓落下,覆上那些陈旧的纸页。
——秋……崎……
很多年前的一个夜里,南云秀姬、她柔若无骨的身体伏在他的身上,浅橘色的长发浮动着栀子花的香味。
——啊啊……你以为……濑崎他为什么放过你呢……
他冷淡而又迷茫地望着那双灰金色的眸子,轻轻地开口。
——因为我。
他说。
指尖描摹他流畅的唇线,南云秀姬抿了抿她水润的双唇,莫名地妖冶一笑……
……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能拯救谁?
你弱小得,只能被别人保护。
————
庆应四年三月末。
江户城暮春时节的薄暮阳光,不乏一丝少女的慵懒妩媚。小路两旁的树枝越过篱笆,郁郁葱葱,那些曾经妖娆绽放的花朵都凋谢成泥。
“欢迎光临,请进!”
一串串橘色灯笼式的街灯点起了,小脸涂得雪白的艺妓巧笑倩兮,柔软的眼睑抹上了艳丽的绯红。
一身男装的咏园由琦默默地拨帘而入,在一片喧哗吵闹中走进吉原的某屋,身后跟着一个男子。
“啊,是秀应大人呢!”
普通的脂粉味儿中,一股不同寻常的清幽香味浮动在四周。是吉原的花魁杏子。她柔柔地行礼,颈如白玉,明眸善睐。
高傲的花魁却亲自下楼迎接,这是极为少见的。
鎏金钗朱色花穗钗端端正正地插在扇形高髻两侧,淡粉色芙蓉团花纱银星点点,右鬓饰以赤石榴花钿,金丝流苏琮琮轻响。
看到咏园由琦低首回应,杏子如猫儿的双眸娆媚如丝,闪烁的光彩能让男人们心跳加速。
“妾身……”
杏子含着笑小步上前,高高的木屐使她走得极慢,她热切的目光却从没有离开咏园清秀的脸,只是由琦的表情一直都很平淡。
自然是平淡的。毕竟这身男式洋装下也是女子的身体。
一身洋装的她剪短了头发,胸部经过束裹简直是平原一般,即使眉目过于柔和,谁又会料到眼前的年轻男子实际上是位女性呢?
“泷大人。”
到了近处,杏子蓦地望见咏园身后的男子,便从容不迫地弯身行礼。
被称为“泷”的男子点点头,他披着简单朴素的云纹羽织,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黑色的短发打理整齐,褐色的眸子谦谦温和,鼻梁高挺,线条流畅。
“秀应大人,”杏子微微靠近咏园,咏园只感到那样清幽的气味快要把自己裹了起来,“妾身都安排好了……”
她的声音甜软得像樱花糕一样,作为江户吉原的花魁,当之无愧。
客人们说说笑笑地上楼之后前厅便安静了许多,侍立在帘后迎客的两个小艺妓瞥了瞥杏子的背影,窃窃私语起来。
“……杏子花魁不会真的爱上那位松城大人了吧?”
“……谁知道呢……看起来松城大人家底很好……若是能得到哀悯,赎了身就好了……”
“我们怕是无望了……只有像杏子花魁那样……”
恍然叹息之间,又有客人的说笑声响起,这两个艺妓又绽放出花般的笑容来……
顶上的木板噔噔噔地响着木屐踏过的声音,那些暧昧的歌声与笑声模模糊糊,昏暗的楼角没有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