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帅?!”
“何进会这般大度?”
帐中终於起了波澜!
即便是老成持重的皇甫嵩也微微动容,卢植猛地睁开微闔的眼,蔡瑁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显出真正的惊讶与警惕;荀諶眉头紧锁,手指停下动作;陈珪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滯:连其身后纹丝不动的孙坚,都投来一道混合著惊异与审视的厉芒!
由陆鸣这个资歷最浅、兵力看似最少、矛盾最深、又被何进深恨之人统帅?
这绝对是何进能想出的最毒辣的嫁祸之策!
陆鸣將这一切反应尽收眼底,却浑不在意般摆了摆手,声音清晰而坚决地盖过了所有低声的议论和惊疑的目光:“在此,陆某就向诸位交个底,表个態!”
他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带著一股坦荡与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劳什子统帅之位,我陆鸣—不坐!半分染指之心也无!”
话音落下,帐內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格了一瞬。
皇甫嵩眼中闪过欣赏,紧绷的神色骤然鬆缓;朱售哼了一声,似乎早有所料;卢植捋须的手微微一顿,似在讚赏这年轻人的清醒。
蔡瑁眼底的警惕迅速化为一丝瞭然和不易察觉的轻鬆,脸上瞬间又堆砌起那商人般的热络笑容;荀諶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与身边的同僚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陈珪端起茶盏,轻轻啜饮一口,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益州代表眼中也掠过一丝讚许。
“哎呀,陆侯这就太谦虚了!”
“就是!放眼当今天下,论战绩,论兵力精锐,陆侯足以担此大任啊!”蔡瑁率先开口,那笑容热切得仿佛发自內心。
“陆侯过谦了,何进无能,陆侯正可取而代之,统帅雄师,荡平妖氛!”兗豫方面也有人立刻跟上,言语间开始捧了起来。
眾人像是排练好一般,纷纷开口附和,七嘴八舌地夸讚著陆鸣的战功和能力,气氛一时间似乎热络起来。
陆鸣嘴角掛著若有若无的笑意,再次抬手轻轻下压。无形的气场让眾人的恭维声渐渐平息下去。他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无比真实:
“诸位好意,陆某领了!但是自家知自家事!
山海领自黄巾乱起便一刻未歇,转战幽冀辽海数千里,將士们浴血搏杀,袍泽折损无数,库府粮秣更是早已见底。
此次带来这八万兄弟,说是精锐,实则疲惫之师,已是尽抽调各处防线,砸锅卖铁方凑齐的最后一点机动力量。
他们隨我一路急行至此,如今需要的是休整,需要喘口气,需要好好舔舐伤口,而非顶在最前,统帅什么三山五岳、数百万计的盟军!
陆某此次前来,最主要的目的,一是为我家义兄站台擂鼓,表明立场;二,便是混一份军功,为麾下这些兄弟、为我山海无数军民,挣一点日后安身立命、重整旗鼓的战后犒赏和地皮!仅此而已!”
他目光坦荡,语气真诚中带著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这八万铁骑,就是我的態度只为自保,绝不逞能!更无意去沾那统帅大印带来的虚名与滔天杀机!”
帐中短暂寂静,旋即是眾人如释重负后更加“真挚”的讚嘆和安慰。
陆鸣等声音稍歇,话锋再转,带著一种同盟者的担保姿態:“另外,陆某在此,也代表我那义兄董公,在此与诸位做个保证董公此次挥军东来,携五十万西凉健儿,目的有且只有一个:报仇!向张角討那屠戮凉州、肆虐神州之血仇!”
他加重了“报仇”二字,眼神锐利地扫过眾人。
皇甫嵩、朱儁等人微微頷首,蔡瑁、荀諶眼中光芒大盛!
“除此之外,统兵爭胜、地盘爭抢,董公一概不理!”
陆鸣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只求手刃张角,清算旧帐,其余战后如何,皆听凭朝廷..以及各位贤能安排处置。请诸位儘管放心!董公绝非不知进退、贪心不足之辈!更无意与诸位在战后蝇营狗苟、爭蝇头小利!”
这最后一句保证,如同投石问路后最终敲下的定音锤。
皇甫嵩、朱售、卢植三位老帅肃然的面容上终於露出一丝欣慰,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董卓怀有异志,妄图割据一方或夺取更多利益,如今明確表態只为復仇不爭地盘,这是他们最想听到的!
蔡瑁那商人般的精明眼神彻底舒展开,连声道:“董公高义!必为天下称颂!”
荀諶代表的兗豫联军刚刚被何进剥削得狠了,此刻听闻董卓无意爭夺他们在中原的基本盘,也深感满意。
陈珪作为徐州大族代表,听闻董卓大军只是“借道”而非入寇徐州,更是暗暗鬆了口气,脸上笑容愈发真切。
益州代表也默默点头。
对於陆鸣刚刚所言的“报仇”二字,在场的都是人精,谁不知道那“血仇”里,必然有何进在亢父河畔坑杀董卓二十万精锐的不共戴天之仇!
陆鸣借董卓之口点出此二字,便是明白无误地告知各方:董卓入局的第一目標虽是张角,但对何进,绝无善了可能!
而这,恰恰是各方势力乐於见到的局面一一董卓庞大的西凉军將是悬在何进头顶的另一把利剑,大大牵制了何进的力量和野心,为他们各自爭取了更大的空间和安全感。
一场密谈,至此尘埃落定。
陆鸣坦荡交底,婉拒高位,董卓的路线和目標清晰明了,各方担忧得以消除,同时清晰地看到了合作的基础和未来的博弈空间。
帐中气氛由最初的凝重猜疑,最终化为某种心满意足的和谐表象。
眾人都获得了想要的信息和保证,心中悬著的石头落了地,面上带著满意或瞭然的神情,开始说著客套话,准备起身告辞。
昏暗的灯火与跳跃的兽炭火光交织,映照著帐內每一张或真诚、或虚偽、或深沉的面容,陆鸣那平静自信的姿態在烛影下显得格外沉静深邃,无声地为这场暗流汹涌的权力斡旋写下了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