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不是惊慌,更像一头嗅到致命猎物气息的猛虎。
“羌胡凶顽,凉州乃关陇屏障,此乱不洱,帝畿震动!臣请陛下速发天兵!”
速发天兵?汉灵帝刘宏端坐於那至高无上的龙椅,袞冕垂之下,原本在张让秘药支撑下勉强维持的“翼鑠”,此刻已消失殆尽。
州牧制顷刻化为虚妄的笑谈,荆州耳光犹在耳边迴响,如今西凉又送上一记穿心重锤!
他手指神经质地反覆敲击著龙椅扶手上的盘龙纹路,指节用力到泛白,一股腥甜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头,被他死死咽下。
目光扫过殿中:十常侍阴势而焦灼的目光投向他;何进身后那外戚-军功集团的核心力量,则如同磨利的刀锋,无声地簇拥著他们的领袖;而那些素来高谈阔论的文官,早已若寒蝉,面无人色。
兵力!最致命的问题,是朝廷手中可用的兵力!
荆州巨变,朝廷鞭长莫及。
中原充、豫,虽名为“平叛前线”,实为皇甫嵩、朱偽与董卓两股大军所控,早已自成一体。
卢植在北疆牵扯张角,亦难以抽调。
仅靠洛阳这號称十五方的“羽林”、“北军”?
刘宏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所谓的京畿精锐,其中能战者几何?
大半早已被何进借著“剿匪”之名渗透笼络,能真正听命於自己中旨调动的,恐怕不足五万!
这点兵力,想扑灭凉州燎原大火?无异於杯水车薪。
想剿灭冀州根基深厚的张角?更是痴人说梦!
西边凉州叛乱需要速平以保帝畿西大门,东边张角这大贤良师必须儘快剿灭以正天下视听。
两头重如山岳的压力,狼狠挤压著中间那原本就虚弱的皇权刘宏的目光死死钉在下首何进那玄铁般的背影上,一股极深的寒意与无力感住了他。
何进请命,其意不在羌胡,而在於那柄掌控全局的帅印!
他知道,自己再也压不住这个手握京营重兵、羽翼渐丰的大舅哥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一一绝不能让何进借凉州平叛之机,將这连接西域、盛產悍卒的西北重镇也一併收入囊中!
一旦凉州落入何进之手,则並、凉连成一体,虎踞关陇,俯瞰中原,自己这龙椅就真成了他脚下的台阶!
与其养虎为患坐大西北,不如....
刘宏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声音带著一种枯稿的沙哑,却又透出帝王最后的倔强,缓缓在死寂的大殿中响起:“大將军...忠勇可嘉。”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凉州羌乱,事关社稷根本,不容半点闪失。
然...逆贼张角盘踞冀州腹心,乃天下祸乱之源,若不能速平,亦將动摇国本。朕意......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何进,最终投向仿佛已准备好瓜分盛宴的武將序列:“著命皇甫嵩,
朱偽、卢植,即刻率所部兗、豫、北疆平叛主力,火速开拔,西进凉州!务须荡平羌胡,收復失地,重固西陲!
討逆大元帅』董卓所部兵马,隨同西进,受皇甫嵩节制!”
將董卓放入凉州战场,有皇甫嵩这老將在名义上节制,勉强算是一道脆弱的保险,总比让何进全盘掌控强。
此言一出,何进身后一些將领脸上微露错,显然预期是隨何进西征。
但何进本人,嘴角却迅速掠过一丝极淡、极冷、尽在掌握的弧度。
刘宏的目光牢牢锁住何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下一句:“至於冀州张角逆贼...非威望素著、能统合四方兵將者不可担当!大將军何进听令!”
何进身躯猛地一震,单膝重重跪倒,鎧甲鏗鏘作响:“臣在!”
声音洪亮如雷,再无半分谦抑“朕钦命你为『荡寇大元帅”,总督冀州、并州、幽州战事!
统率洛阳京营、徵调并州丁原、鲍信、王匡、袁遗等部所有可用之兵!
务必踏平巨鹿,诛杀张角三兄弟,以安天下!”
刘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一种近乎决绝的狠厉:“朕...在洛阳,等你凯旋的消息!”
这番安排,赤裸裸地將朝廷能调动的“中央军”与何进在并州经营的势力捏合在一起,塞向黄幣最为坚实的堡垒一一冀州!让何进去啃张角这块最硬的骨头!
对於刘宏来说这是无奈至极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