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雪色

陆浅风搂着她日益瘦弱的肩膀，心中一阵哀叹。

卢迦诺从鹊之家道别时天已墨黑，在约定的桥头半天等不来雀翎，只好又折了回去。

“什么！师兄不见了？”

飞雪渐浓，轻简的蜡布完全掩盖不了肆虐的雪花，陆浅风轻车就熟拿了牛毛织成的毡毯夹到了竹沿。

“多半是追兵。”然而卢迦诺此刻脑子里想的，却是自己死命拍着对方逐渐显露青乌的脸，大声呼喊对方名字的场景。

雪依旧下得很大，天地宛如同时被披上了灰色的轻纱。最澄澈的夜，却连星星都看不见了。

迦诺借来一盏油灯，在小几上默默翻看一片拓书，里面都是早些年师门传下的静心方法。

门外忽地传来重物坠地的“咣当”声，迦诺赶忙出门迎接，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愈发肆虐的风雪，和抱着一筐腊鱼，露出尴尬笑容的陆浅风。

12渔

山野晚餐简单美味，马齿苋清油油的炒的六分熟，雪芋薄荷烧鸡别有一番清爽的风味，蒜苗炒腊鱼韧香软滑满口留香。卢迦诺匆匆填饱肚子，便打点了两份主食配菜往山下跑去。

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唐门的叛徒不知何时追来，现在重要的是等大夫完成雀翎的手术，并且尽快雇到一架舒适而低调的马车。

看着紧闭的医馆后门，陆迦诺就着门边的石墩子坐了下来。

他和雀翎相识在苍山的蝴蝶泉，那时唐门个子小巧，按照门规扎着马尾，穿着灰黑的短衣，远远看去就跟个没长开的小山雀似得。瀑布之下，险湍之中，那人游鱼一般灵活穿插在各种碎石与芦苇之间，真真是惊心动魄。

一个猛子下去许久不见人，迦诺心中慌乱，正欲潜水相救，便见那细白身子矫健地跃出水面，挥舞起银色的大鱼。简简单单一下午，两个家伙摒弃门派恩仇，捕蚯授渔，纵情嬉闹，少年人心性舒畅，笑声舒爽，当如山涧冰泉，雾中香松。

“比目双鱼戏水中，鸳鸯对蝶舞花丛。若化天空腾飞物，愿为比翼不为凤。”

渔既遂愿，何愁东风。

13忘情花

昙萼花又名忘情花，生长在临水的峭壁上。相传昙萼花的浆汁有止血生筋再造骨血的作用，鹊之从临溪栈道附近寻回这些宝贝后便一直窝在角落用力地捣鼓着药舂。每每红色的汁液飞溅出来，陆浅风的心都会为之一颤——是不是伤到手了？

半柱香后终是忍不住接过药杵，强行换下了鹊之。

这红色的花碾平了有半个巴掌大小，瓣肉肥厚，滑腻腻的，很是柔韧，浅风小心地用钳子钳出瓣膜上的茎条使之更好碎裂，不想鹊之呆坐一边忽然捂着嘴巴哭得梨花带雨。

“假如有天我把你忘光光了，你可怎么办好？"

浅风摸摸鹊之的脸蛋，不想红色的汁液沾到细长的眼稍，看起来就像流出了血泪一般，"不会的，鹊儿。如果真的忘光光了，我就跟在你的身边，当作重新认识你喽。”

晃晃满满五瓶子的汁浆，浅风蹭蹭恋人的颈子，笑道，”我去给师兄送药。"言罢，如同大猫一般轻盈地跃出了窗台。

13灵石

迦诺的左手腕一直系着一根五颜六色的小绳子，看上去就像中原端午节辟邪的五色绸，唯一不同是迦诺这条多了些点缀的小圆石头。蓝蓝的，绿绿的，仔细瞅瞅，上面还有经文的印记。

浅风把药交给大夫后就到外厅陪着陆迦诺，顺便闲聊一二缓解同门的压力。"大夫师出青岩妙手无双，雀翎师兄一定平安无事。”

“承你吉言，现在也只能这样想了。”相比唐门师兄的明朗欢快，这位明教同道只能称得上有礼有节，雀翎不在的时候他能好几天不开口，即便说也只是点到即止，更多的时候是倾听与沉默。

陆浅风走南闯北那些年见过不少这样的汉子，心中倒不在意，他掂量再三，终是忍不住抛出关键的线团，"再往北走便是苍云的地盘，你确定他们会帮助你们度过难关？”

明教穿着干货商的厚重大衣，看起来就像一头悲愤的巨熊，他久久凝望诊室方向，右手不自主地摸索着左边的手链。“我不知道…雀翎走不了，我也不走。”

他用的是“走不了”三字——陆浅风略略思忖，仿照鹊之的笔迹写了封信交给陆迦诺：“鹊儿曾在燕八千手下接过活，跟他说有新货，他应该会放你们过去的。”

汉子的表情又惊又喜，接触纸张抖动不停——有了唐堡官方的准令，无异于冰天雪地里的一篝火，穷苦井底的一捧金。他激动地俯下身子亲吻线圈，小心地一一摆正了凌乱的石头：

光明慈父，知义知情，启我澄心，苏我明性……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熊熊圣火，焚我残躯。

端午带上，直到阴历六月二十四时剪下来放到火把上烧掉，以求来年幸福，灾祸统统都随“百索”一起烧掉。有难关怕什么呢？

挚友，圣教都是有力的支持！

圣女怜我，赐我珍石。我心向善，普渡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