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金色的余晖洒在空旷的机场跑道上。
沈耀辉是个雷厉风行的军人,把人送到地头,甚至没顾得上喝口水,只用力拍了拍江沐的肩膀,留下一句有事往大院挂电话,便钻进另一辆吉普车绝尘而去。
江援朝跳上驾驶座,一脚离合,那辆挂着军牌的吉普车稳稳滑出了机场大门。
车窗半降。
张小月紧紧抱着小闺女,身子僵直,眼睛却不够用了。
她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哪怕是在梦里,也没见过这般宽阔的柏油马路,还有那如潮水般涌动的自行车流。
两个孩子趴在车窗玻璃上,哈气把玻璃弄得一片模糊,小手不停地在上面划拉。
“爸爸!那个楼好高!比县里的供销社还高!”
平安指着远处一闪而过的百货大楼,兴奋得小脸通红。
江援朝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嘴角咧到了耳根子,原本那股子把油门踩进油箱里的飙车劲儿全收了起来。
吉普车像是怕惊着这一家老小,慢悠悠地在马路上晃荡,被旁边的二八大杠超过去也不急。
“看清楚喽!这就是咱首都!往后这就是咱们家门口,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江援朝把着方向盘,声音里透着股京片子特有的得意。
小平安到底是年岁小,看了一会儿新鲜劲儿过了,扭过头拽江沐的袖子,大眼睛忽闪忽闪。
“爸爸,车里闷,啥时候能下去玩啊?”
江沐伸手把他抱进怀里,指腹轻轻蹭过儿子嫩滑的脸蛋,眼神温柔。
“平安乖,再忍忍。过两天爸爸带你去刚才那个大楼里买糖吃,还能去大广场看升旗。”
车子拐进了东城的一条胡同。
这是个普通的二进四合院,门楼不大,朱红漆有些斑驳,却透着股沉稳的底蕴。
门口两尊抱鼓石被盘得油光锃亮,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
车刚停稳,江援朝就跟屁股上着了火似的跳下去,扯着嗓子冲着紧闭的大门就是一声吼,震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爸,我们回来了!”
那动静,恨不得让整条胡同都知道。
厚重的木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一位身穿灰色中山装的老人拄着拐杖跨过门槛。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那双本该浑浊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从车上下来的那个挺拔身影。
江沐快步上前,在那双颤巍巍的手伸过来之前,一把扶住了老人的胳膊。
江老爷子手里的拐杖敲了两下地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声音沙哑却透着无尽的欣慰。
“好!好!回来就好!老头子我这把骨头,总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看着气色不错,我这心也就放肚子里了。”
他的目光越过江沐,落在了有些局促的张小月和两个孩子身上。
江老爷子把拐杖往咯吱窝一夹,两步并作一步走上前,从兜里掏出两块大白兔奶糖,笑眯眯地塞进两个孩子手里。
“来到这里,就和自己家一样,不用拘谨,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开口,没事的!”
张小月悬着的心落了地,眼圈一红,低低地叫了一声。
“江老。”
“哎!进屋!外头风硬,别把孩子吹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