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人又拖着疲倦的身子上路了,只是他们此时根本没有发现,方才那个姓柳的小姑娘,早已不见了。
然而,半途,几个高大威猛的大汉拦在了他们面前,第八城和天籁停住脚步,心底泛起一阵绝望——那是从家钱庄的人。第八城和天籁无处可逃,任几番挣扎,最后也只是束手就擒。
“几位大哥,我们根本没有偷什么银票,不过是几张过期的签据……大家不如一笑泯恩仇吧。”第八城勉强露出几分笑意,却怎么看都像是苦笑,因为从那几个大汉凶神恶煞的表情中,他知道这绝无可能。毕竟,无论偷的是什么东西,从家钱庄都不可能姑息盗贼。
从家钱庄。牢房。
从家钱庄的牢房建在地上,门缝间挤入的微光让牢房之内也不算太过漆黑。第八城和天籁躺在牢内的茅草之上,偶尔触及冰凉的地板,浑身一颤。
也许,是罪有应得吧,最终还是被关到了这个鬼地方。但若不偷钱,又有什么办法在两三天内筹到五千两银子来救天籁?第八城苦笑。但想通了,也就没什么再埋怨的了。
门开了,来的是从君。
“我从不晓得,钱庄的废弃仓库也会有人偷盗。”从君打开了折扇,却没有挥动,“树大招风,果真有许多自不量力的无名小辈对我从家钱庄虎视眈眈——”从君停顿片刻,直视着第八城和天籁,目光中并没有露出什么特殊的神情,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平静中还透着几分儒雅,“所以,虽然你们并未对从家钱庄造成什么伤害,但为了警示世人,惩罚,是不可避免的。你们要知道,偷盗,无论如何都是为人所不齿的。”
“我们的确做错了事。但五千两银子对于从家钱庄来说根本不值一提,而对于我们,有时甚至比命还珍贵。”第八城无奈地靠在铁壁上,“从大少爷,你可以罚我,但我求你借我五千两银子,否则,天籁会被掳去做压寨夫人,对于这点小钱,想必从家一定不会吝啬吧?”
他居然还不死心。
“天籁,是她么?”从君向天籁望了一眼,会心一笑,“原来你是为了她才偷银子,但是——”从君的目光即刻从儒雅平和变得犀利,他走到第八城身前,俯身,直视,“你要知道,做任何错事都是没有理由的。你更要知道,像我们这种生意人,一向没有情理可讲,而只有规矩。”
“自然。从家钱庄不能借你银两,因为你一定还不起。”从君抬头,站直了身,目光又恢复了平和。
最后一丝希望也就此沉沦,只是人们总是痴心妄想,明知是错,又怎能不错呢?
“他没有错,你放过他好不好。主意都是我出的,大不了我替从家打工赔钱!”天籁向从君道,几分恳求,几分急迫,几分担忧。
“从大少爷,杀一儆百的把戏一个人足矣,我看你还是把她放了吧,免得江湖上传言从家钱庄对一个不满二十的小姑娘过不去。”第八城紧握住了拳,神情间却极力显得随意而镇定,他知道这回难逃此劫,但起码希望天籁还可以逃离。
“她看起来已经有十八、九岁,早已不是小姑娘了。”从君一笑,“不要用对错来衡量一切,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你们潜入钱庄偷盗,便要受三十鞭刑,无一人可以幸免。你们或许有你们的原因,但凡事一旦做了,无论如何,都要承担自己的选择,又何必像现在这样求人?”
江湖上,任何地方都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不只是刀剑纷乱,人心,更是纷乱。如此,又怎能论及是非?
或许,当真只有承担自己的选择。
三十鞭,已经有人拿着鞭子走进,准备执刑。
这时,牢门再度开了。
来人在从君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从君的面色微露惊讶:“为了什么事?”
来人向第八城和天籁望了一眼,道:“为了他们两个的事。”
虽然透过门缝挤进几丝微弱光亮,但毕竟牢房内总是阴黯的。
第八城和天籁靠在铁壁上,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自从刚才来人也不知通报了什么,从君竟然关山牢门,带着准备行刑的两个大汉一起走了。谁会为了他们两个人来找从君?又有谁如此快得知他们两人被从君关了起来?
两人疑惑不解。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牢门再度开启,进来的却不是从君,而是那个姓柳的小姑娘!
第八城和天籁不禁大为诧异,只见那姓柳的小姑娘笑吟吟地走到两人面前,蹲了下来,凝望两人半晌:“你们可以走了。”
两人对望一眼,正处于惊奇疑惑中,却见从君走进牢房,展开折扇,向两人道:“不错,你们可以走了,不仅可以走,还可以到帐房去领五千两银票。”
“竟然有这么好的事。”第八城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向从君发问。
“这多亏了你们认识这样的朋友。”从君说着向姓柳的小姑娘望了一眼,“不过我还是很奇怪,既然你们认识万贯居主人柳若遥,又何必来从家钱庄偷银子?”
“柳若遥?”天籁惊奇万分,向那小姑娘望去,“你——”
“不错,我就是万贯居的主人,柳若遥。”小姑娘仍旧笑吟吟的,目光却意味深长,接着她转向从君,深深鞠了一躬,“那么从少爷,多谢你了,万贯居新入帐的五千万两银子,就存入从家钱庄了。”
“客气了,世妹走好。”从君合扇,拱手,带着儒雅的微笑。
从家钱庄外,天霄城的街市上热闹非常。
“想不到你这样的小姑娘竟是柳若遥,今天真是多谢你了!小妹妹。”天籁搂着柳若遥的肩,“只是万贯居中你为什么要躲在桌子底下呢?”
此刻两人才意识到,那日柳若遥的琴声是讯号,若非她的琴声悠扬响起,堵在门口的护院武师就不会撤离。
“那里本是我每日闲来弹琴的地方,寂寞得很,见到有人闯入,自然十分兴奋,想看看有胆量进来的窃贼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后来见你们被抓,本来只是想救你们出来而已,但从从君口中得知你们偷钱的苦衷,还是想帮人帮到底,让从少爷给你们开一张五千两的银票。”柳若遥的神情似乎不再像个孩子,语气沉稳平静,只是深藏着一股叛逆,“你们浪迹江湖,想必无处可去。见你们的身手,行走江湖,似乎也危险得很。不如加入万贯居,我给你们寻觅两个职务,从此过平静的生活。”
“这倒不必了,我向来无拘无束惯了,喜欢在江湖上东闯西荡,快活得很,不过小妹妹你放心,我看你在万贯居无聊得很,只要有时间我便会去看你的。”天籁笑了笑,潇洒地婉拒了。
柳若遥心中不免失望,但神情还是十分平静,进而望向第八城:“你呢?”
第八城考虑了片刻,随即道:“好,只要万贯居不嫌弃我没有一技之长,等我去秋画阁见完一个朋友,就来这里加入万贯居。”
第八城浪荡江湖,本是因为他根本无处可去,他不会武功,没有一技之长,又懒散惯了,根本没有地方可以挣到钱。何况他还有大娘,虽然家中有一块荒田勉强可以饥一顿饱一顿地养活自己,但如果真能从此可以过上安定的生活——哪怕每日只是粗茶淡饭,对于第八城来说,也是十足的幸事。
他是多么盼望有一天可以和大娘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不必再沦落江湖四处偷抢勉强混些盘缠,也不必再像这样隔十几天甚至上月才能回一趟家。
而天籁则不同,谁也不知她的过往,所以谁也无法想象她是多么渴望自由,渴望无拘无束的江湖,哪怕即刻头点地,她也认了。
柳若遥一笑,道:“那么说定了。我在万贯居等着你。经过你们那一闹,现在万贯居的护院武师都认得你们了,只要是你们来,他们不会再拦着了。当然,如果是来偷钱的,他们可一样会动手。”柳若遥说着又转向天籁,“我们也说好了,你一定要来看我。”
柳若遥接着询问了两人的姓名,觉得这两个名字都好生奇怪。随后第八城和天籁要赶去断刀寨,只好匆匆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