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犹在耳！言犹在耳！

怎么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此时此地，她向谁问？

“太奶奶啊……太奶奶啊……是小飞回来迟了，是小飞不孝啊……”

伏在已然失了生息的老人身上，息翾哭得天昏地暗。

息翾用了整整三天两夜将息族之人尽数埋葬。

这三天两夜里，她没合过眼，哪怕只是小憩，也会看见那一张张死不瞑目的脸，然后觉胸口压了千斤重的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第三天夜里，终于可以睡上一觉。闭上眼的瞬间，映入眼底的，还是满城洗不去的血色。

都说好眠无梦，这一夜，她却梦见了太多太多。

最后出现在她梦中，替她拂去眉梢哀伤的，是那个温柔纯粹的人——

“眠月！”

江眠月终于在约定期限前赶到明川。

在城中找了间寻常客栈住下，又把马系好后，江眠月回房写了封信，去驿站将信寄往云川。他与夜离笙以往分开时，便会书信往来，虽这三年断了音讯，但习惯仍保有，相信离笙也是如此。

希望离笙看了信，能坚定信念，不要没劝成反倒被思无双影响了。

连着赶路他也疲倦得很，回客栈后便睡下了。

次日醒来后，眠月想起自己还要给皇帝送剑之事，连忙将青锈取出，用备好的锦缎剑袋装好，背好了便要出发。

而一脚已经踏上窗台时他才想起这样不妥，这次任务的对象不同以往，白天贸然前往定会被宫中暗卫发现，自己纵然武功再好也熬不住那么多人车轮战，更何况进了皇帝寝宫这就更难逃了……

思来想去，眠月决定晚上再行动。正这么想着，一边收回了腿，另一只脚却踏在他方才的脚印上，紧接着便钻进来一个人。

江眠月倒也没急着弄清这人是谁，反而是先打量起来人，不过这人怎么看怎么眼熟——“你是隼族四王子苏焰？”和肖隐熟识后，有一次他们出来打猎，肖隐曾把这人指给自己看过。

苏焰嘴微微撅起，下巴抬着，眼睛瞟向一边：“你都知道咯。”

江眠月觉着苏焰对自己有几分敌意，又想起肖隐说起他们以前关系好似亲兄弟，难道这人在吃醋？——他江眠月只是喜欢广交朋友，可没有把别人的朋友抢走的意思。

“那……请问王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眠月慢慢退到床边，背手把青锈轻靠到床帘遮挡的地方。

苏焰没注意他的小动作，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坐下后喝了口茶，道：“知道这次要嫁个公主给我们隼族吗？”

眠月一路也听说了这件事，老实地点头：“怎么了？”

苏焰看了看他，似是在做什么考量，最后还是说了出来：“那个要被嫁过去的公主，对肖隐很重要。我之前没想到他用情那么深，搞得轩辕皇帝加重了把守，恐怕靠我一个人没法儿救她出来，你是肖隐的好朋友，你愿意帮我一把吗？”

眠月想起信中肖隐谈起过的那位聆雪郡主，虽然身份不合，想来应该是她，皇家要封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朋友的终身大事，哪有不帮之理，江眠月一口应下：“当然，要我怎么做？”

苏焰方才的声音本就小，隔了道门估计就听不见了，此时却刻意压得更低，他朝眠月招手：“附耳过来。”

听罢他的计策，江眠月觉得也无大问题，两人约好随机应变，苏焰便一个翻身上了屋顶，不知去了哪里了。

苏美人这厢被半囚着，倒也不着急见谁，身旁粉衫的宝儿给她敲着肩：“主子，王平日那么宠爱你，竟然舍得为了那个丞相一句话就把你禁足了，你都不向隼王诉一下苦吗？”

一双涂着蔻丹的手缓缓抚过唇角，苏美人琴声一绝嗓音也是柔媚：“多嘴，该做的咱们已经做了，轩辕凡要防我也来不及了，互相利用嘛，看谁玩得过谁！”

宝儿又换了腿捶，脸上满是骄傲：“王自以为聪明得很，没想到还是算不过主子你，哼，他轩辕王朝活该要灭。”

苏美人的玉手一把掐住宝儿颈子：“诶，虽说这听梦阁里都是自己人，也难保要出两个吃里扒外的，你也不怕让有心人听了去。”

一张乖俏的面孔涨得通红，宝儿挣扎着道：“是、是，主子，宝儿知错。”

苏美人这才放了手，就着侧躺的姿势翻了个身：“得了，宝儿，我近来背痛得紧，给我按按吧。”

宝儿乖乖照做。

只有苏美人知道，自己背上那只邪艳的红蝶，迟早会要了自己的命。

晚宴上，凡旁敲侧击地问起隼王是否挂念自己的小妹。

隼王怕他看出自己那小妹不单纯，呵呵一笑：“小妹既然嫁给了你，也就是轩辕家的了，本王现在也是外家人了，这……见面就免了吧，她当年也怨着我把她远嫁到这儿呢。”

凡见他有意逃避，也不继续这个话题，说起嫁公主的事儿来。隼王对席的长欢与凡眼神一对，自然地配合起来。

“既然苏美人也曾怨过，那我那小妹不知该有多恨我这狠心的长兄啊。”凡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隼王知道自己刚才给了他台阶了，不得已跟着他下：“你放心，贵公主到了隼族，本王必以你对待小妹一般的用心对待公主。”

长欢却是唱起了黑脸：“是么，看来隼族是在嫌我轩辕王朝对苏美人不够好啊。苏美人虽得宠，却始终没封后，甚至连贵妃都不是，隼王这意思，我朝千娇百贵的公主，到了隼族，也只能是个美人了吧？”

隼王前几次便看这个伶牙俐齿又得理不饶人的丞相不顺眼，这话却偏偏抓住了他给自己留的漏眼。隼王又是半带尴尬地笑着回答：“丞相误会了，本王绝无此意。”说罢看向凡，见他似对长欢的说法有赞同之意，额上便冒出了几点冷汗。

凡开口了：“长欢说的在理。隼王啊，我们毕竟也是邦交多年，你说，孤能不能信你呢？”

隼王连忙道：“本王可以用性命保证，本王一定会好好对待公主！”

长欢还欲开口，隼王眼神狠厉地盯着他，心想让他开口不知道又要引什么祸出来，只巴不得凡让他闭嘴。

难得的，凡居然顺了他的意：“长欢，你也别替公主太担心了，孤相信隼王不会言而无信。”

长欢“哼”了一声，狠狠回瞪隼王。这一瞪却让隼王疑惑了，不过两年，这丞相嘴毒没变，倒是人不如以前沉稳了。

但他很快把这事抛却了，人嘛，总是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