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他不是一个人类,不能陪着真琴长大,不能一直陪在真琴身边。
真琴侧过身来面对着他,哭笑不得:“小遥真是太温柔了。明明是我提了很过分的要求来着。”
身边的朋友们常常说他是个温柔热情的人,实际上,他在遥这里感受到的温柔要深刻许多。看起来是很冷淡的样子,但是一直把他放在心上。虽然不爱说话,但在表达感情的时候却意外得非常坦率。如果不是遥的出现,他也不会注意到日常的生活中有那么多值得收藏的瞬间。
直率、勇敢和珍惜,这是遥带给他的东西。
他看着安静缩在被子里的少年,目光温柔如水。突然间,有温凉的东西碰上了他,是遥的手指滑入他的掌心,紧接着握住了他的手。
真琴轻轻收紧手指,终于觉得一直以来的不安被填满了。他慢慢在安心中陷入了梦乡。
另一头的遥则睁着眼睛,仿佛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我要离开了。”终于有一天,遥这么宣告道。
正在盘算着今天教遥下将棋的真琴瞬间将棋子洒了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他动作僵硬地蹲下将棋子一颗颗捡起来,低着头说:“回到原来的地方吗……”
“嗯。”
“这样啊……要回去接受传承才能‘长大’对吧,小遥跟我说过的…… ”真琴握住棋子,指尖因用力而发白,“那小遥在人间只待了两个多月呢,好短啊……”
遥伸手把他拉起来,正视着他说:“我会回来的。”
这句承诺仿佛溺水者唯一的浮木。
深夜的海边,真琴强撑出笑容:“好啦,早去早回。”
遥的手掌上荧光闪烁,凝结显现出一只鱼缸,里面有一条荧蓝色小鱼自由地游动着。正是遥曾经变化出来骗过妈妈的样子。
把鱼缸递给真琴,看着他接过抱在怀里。遥张开手臂环在他肩膀旁边,人鱼少年温凉的皮肤在夜风中也带着暖和的温度。直到他松开手,真琴才恍然意识到那是一个拥抱。
“再见。”
说完话,人鱼少年的身体就慢慢化成光点,然后消散了。晚风轻轻吹拂着夜间的小镇,海浪不辞辛苦地卷起层层浪花,一切都跟刚刚相同,一切又都跟刚刚不同了。
真琴下意识抱紧了鱼缸,说,“再见。”
在回家的路上,他的头脑仍然是一片空白,又好像漂浮着零零碎碎的思绪,唯一能清楚感受到的是有水珠划到下巴上,倏忽就滴落了。
回到房间后,把新鱼缸放在旧鱼缸旁边。小蓝鱼轻柔地摆着尾巴,就好像刚刚的离别都是他的幻觉一般。小鱼随时都会在荧光一闪之后,变成人偶似的漂亮小人鱼,懒洋洋地趴在鱼缸边上听他漫无边际的少年心事。
他抿了抿嘴唇,仿佛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似的,小声啜泣了起来。捂住嘴巴,满脸通红,怕一松开自己就会绝望地嚎啕大哭起来。
遥给他留下一条小鱼是为什么呢?
有时真琴会想,中学时记忆中的和人鱼少年的相遇和相处,会不会根本就是他幻想的产物呢?其实他只是去海边救了条小鱼养在家中,仅此而已。
然而当自己的记忆淡化模糊的时候,那个黑发蓝眼睛的少年总会出现在他的梦中,眼神澄净直率,皮肤温凉柔软,喜欢自由和青花鱼。
有时候梦中回溯的是他有印象的记忆,有时候却是他幻想的内容。
他梦中的人鱼少年和他同样成长着,直到成长成一个身形颀长,面容清冷的少年。他会在发呆被老师批评后露出心虚的眼神,看到青花鱼就两眼放光,放学路上分走他的另一半棒冰,游泳的时候比任何人都更加优美迅速。当旁人赞叹他的天才的时候,只有他会默默为他的小人鱼骄傲。
他用思念和执念编织出了一个不存在的人。
当别人与他笑谈橘同学为什么不谈恋爱的时候,他会默默想:我已经有了要等待的人。
即使不确定归期。
当真琴不再每天触碰鱼缸来证明记忆的真实性时,有一天早饭的时候,妈妈担心地问:“小真房间里的鱼缸怎么不见了?”
真琴猛地站起身,椅子被撞得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他跑回房间,果然,一直并排放着的两只鱼缸少了一只。他大口的喘着气,惊慌又期待,不知道到底是等来了最坏的结果还是最好的结局。匆匆提着包和外套,扔下一句“我先去上学了”就冲出了家门。
他不知道结局是什么,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等这个结局,只是急切地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去找他!不论去哪里!
推开门跑到小道上,对面一直闲置的房子前站着穿着岩鸢高中校服背着包的少年。看到气喘吁吁的他出现,少年海蓝色眼睛睁大,露出意外的神色。紧接着眼睛弯了弯,是他梦中熟悉的神色。
真琴丢掉了手中的包和外套,狠狠拥抱住他。少年一瞬间诧异过后,也张开手臂轻轻抱住他的肩膀。
之前抱着鱼缸,没有回抱住你,好后悔啊。真琴这样想着,更加收紧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