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事,就得有办事的规矩。
“记得上次去姑姑那,见她盯着大太太手腕上的洋表看了好几眼,那眼神里的羡慕藏都藏不住。”
秦庚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不知道这六块大洋,能不能买得起一块差不离的。”
他姑姑秦秀,那也是个苦命人。
当年他那个混账老爹,也就是姑姑的亲哥哥,烂赌成性,输红了眼,硬生生把还没出阁的亲妹妹卖进了苏家当丫鬟抵债。
那时候姑姑才多大?哭得嗓子都哑了,被几个牙人强行架上了车。
秦庚那时候还小,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后来姑姑在苏家熬了这么些年,凭着几分姿色和一股子机灵劲儿,从丫鬟熬成了姨太太,虽然只是个排行老七的妾室,但在外人眼里,那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可秦庚知道,姑姑这凤凰当得不容易,那是把心眼子磨成了针,在深宅大院的女人堆里扎出来的活路。
那买车的钱,估计也是姑姑从牙缝里省下来给他的。
这份情,比山重。
秦庚想着心事,脚步一拐,走进了一家门脸颇为气派的铺子——“亨得利钟表行”。
这家店在津门那是响当当的字号,专门卖西洋来的钟表物件。
一进门,迎面便是一股子洋气。
玻璃柜台擦得锃亮,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座钟、怀表,还有那种精巧的腕表。
墙上挂着的一排排挂钟,“嘀嗒嘀嗒”地走着,声音汇聚在一起,仿佛时间的河流在流淌。
店里这会儿客人不多,只有两个穿着西装的买办在看怀表。
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袍马褂,但袖口却露出一截雪白的衬衫袖子,手腕上戴着块金灿灿的手表,透着一股子中西合璧的精明劲儿。
见到秦庚进来,掌柜的并没有像那种狗眼看人低的伙计一样驱赶。
做这行生意的,眼毒。
他一眼就看出秦庚虽然穿得寒酸,长衫也不合身,但那精气神却足,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吓人,不像是来闲逛的混混,倒像是揣着钱来办事的。
“这位小哥,想看点什么?”
掌柜的从柜台后走出来,“是看座钟镇宅,还是看怀表听响?”
秦庚也不怯场,拱了拱手道:“掌柜的,我想选个礼物,送给女性长辈的。不用太贵重,但也得拿得出手。”
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补了一句:“预算大概在一块大洋左右。”
一块大洋,在这亨得利,确实算不上大生意。
那些金表、钻表,动辄几十上百大洋。
但掌柜的脸上的笑容未减分毫,生意人讲究个和气生财,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更何况在这津门,今天还是要饭的,明年就成爷的,有的是!
“一块大洋……送长辈,那是份孝心。”
掌柜的想了想,转身从柜台角落的一个丝绒托盘里,取出几块款式相对简单的女式腕表。
“小哥您看这几款。这都是东洋那边过来的货,虽然机芯不如瑞士的精密,但也走时准确。”
“这块银边的,表盘小巧,上面还镶了颗红玻璃,看着喜庆。”
秦庚凑过去看了看。
那表确实做得精致,银白色的表壳在灯光下闪着冷光,表带是黑色的细牛皮,表盘上刻着罗马数字,十二点的位置还真镶嵌了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石头,虽然知道是洋玻璃,但看着确实提气。
姑姑虽然是姨太太,但年纪也不算太大,才二十出头,这款式既不老气,又不显得轻浮,正合适。
“这个多少钱?”
秦庚问道。
“这块表,原本是卖一块五的。”
掌柜的拨弄了一下算盘珠子,“既然小哥是尽孝心,我给您个实诚价,一块大洋,外加一百个铜板。这也就是个成本价,权当交个朋友。”
秦庚心里盘算了一下。
一块大洋加一百文,还在承受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