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这句话,是在提醒他,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得嘞。”
秦庚笑了笑,应了一声。
他拉起板车,那沉重的分量让他踉跄了一下,但他很快就稳住了身形。
秦庚没有回头,拉着那辆与他瘦小身材极不相称的破旧板车,一步一步,晃晃悠悠地走出了窝棚,消失在狭窄而昏暗的巷子尽头。
直到再也看不见秦庚的背影,窝棚里压抑的气氛才终于爆发了。
“他妈的!这林把头也是个畜生!太偏袒了!”
一个汉子一拳砸在土墙上,震得墙皮簌簌下落,“赖头那小子,不就是给他送了两个娘们儿吗?他妈的屁股就坐到那边去了!”
“小五的声音都哑了,下手真黑啊。”
“这叫什么事儿!咱们就这么白白被人欺负了?”
金河听着众人的愤愤不平,脸色铁青,他看向徐春:“老徐,这口气,你真咽的下去?”
“咽不下去,又能怎样?”
徐春找了个角落坐下,从怀里摸出烟袋锅,却半天没有点着火。
“这九河下梢,津门之地,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规矩大过王法!小五都懂的事情,你不懂吗?”
“我懂规矩!”
金河粗着嗓子道,“我还懂我兄弟被人打了,车被抢了!咽不下这口气!”
“老金!”
徐春猛地抬起头,“你给我冷静点!林把头刚上任,屁股底下的位子还没坐稳,正需要赖头这种人给他当狗,到处咬人,立他的威风。咱们现在跟他对着干,那就是拿鸡蛋碰石头!你忘了三年前,马村窝棚的老八是怎么沉了津江的?”
提到“老八”,金河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脸上的愤怒也变成了忌惮。
徐春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我知道,这口气谁都咽不下去。可咱们都是拖家带口,从乡下出来讨生活的。忍着,等!风水轮流转,那赖头光顾着抱大腿,把人都得罪光了。赖头这条狗,早晚有被他主子一脚踹开的时候。”
他将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站起身来:“行了,都别在这儿杵着了。该上药的上药,该歇着的歇着。没事儿的,都跟我一样,出去蹲趟儿了。日子,还得过。”
“行嘞。”
“知道了,春哥。”
众人虽然心中依旧憋屈,但也知道徐春说的是实话,便各自散去,窝棚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空气中,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
秦庚拉着板车,走在津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
车轮每一次转动,都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像是一个喘不上气的老人。
这声音引来了路边不少同行或是闲汉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也有毫不掩饰的鄙夷。
秦庚对此视若无睹。
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拉车这件事本身。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臂的肌肉如何发力,腰背如何支撑,双腿如何迈步,才能让这辆笨重的板车更省力地前进。
同时,他脑海中的光屏上,【车夫】职业的经验条,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增长着。
【经验:(13/40)】
【经验:(14/40)】
每一下晃动,每一次发力,每一次车轮的转动,都仿佛在为他的未来添砖加瓦。
这种感觉无比奇妙,冲淡了旁人异样的眼光,也抚平了他心中的最后一丝屈辱。
秦庚凭着记忆,穿过几条小巷,一路来到一处名为“九合饭店”的地方。
这饭店不算顶级的字号,但胜在位置好,南来北往的客商多,油水也足。
饭店门口的空地上,已经歪歪斜斜地停了七八辆洋车。
有崭新锃亮的,也有掉了漆皮的;
有车夫穿着体面坎肩的,也有像秦庚一样衣衫褴褛的。
秦庚很自觉地将自己的板车停在了队伍的最末端,一个最不显眼的位置。
他找了块台阶坐下,饭店里的小伙计看见他,二话不说,从里面端出来一个缺了口的大海碗,里面是满满一碗酽茶。
“小五哥,喝碗茶,暖暖身子。”
“谢了。”
秦庚接过茶碗,道了声谢。
这一大碗茶,要是去茶馆里喝,怎么也得一个铜板。
但在这里,秦庚却不用付钱。
他们这些车夫,在津门地面上,有个外号,叫“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