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一个僧人挑了一对大桶,正缓缓往山上走去。郭襄快步跟上,奔到距那僧人七八丈
处,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那僧人挑的是一对大铁桶,比之寻常水桶大了两倍有余,那僧人
颈中、手上、脚上,更绕满了粗大的铁链,行走时铁链拖地,不停发出声响。这对大铁桶本
身只怕便有二百来斤,桶中装满了水,重量更是惊人。郭襄叫道:“大和尚,请留步,小女
子有句话请教。”
那僧人回过头来,两人相对,都是一愕。原来这僧人便是觉远,三年以前,两人在华山
绝顶曾有一面之缘。郭襄知他虽然生性迂腐,但内功深湛,不在当世任何高手之下,便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觉远大师。你如何变成了这等模样?”觉远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合十
行礼,并不答话,转身便走。郭襄叫道:“觉远大师,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郭襄啊。”觉
远又是回首一笑,点了点头,这次更不停步。郭襄又道:“是谁用铁链绑住了你?如何这般
虐待你?”觉远左掌伸到脑后摇了几摇,示意她不必再问。
郭襄见了这等怪事,如何肯不弄个明白?当下飞步追赶,想抢在他面前拦住,岂知觉远
虽然全身带了铁链,又挑着一对大铁桶,但郭襄快步追赶,始终抢不到他身前。郭襄童心大
起,展开家传轻功,双足一点,身子飞起,伸手往铁桶边上抓去,眼见这一下必能抓中。不
料落手时终究还是差了两寸。郭襄叫道:“大和尚,这般好本事,我非追上你不可。”但见
觉远不疾不徐的迈步而行,铁链声当啷当啷有如乐音,越走越高,直至后山。郭襄直奔得气
喘渐急,但仍和他相距丈余,不由得心中佩服:“爹爹妈妈在华山之上,便说这位大和尚武
功极高,当时我还不大相信,今日一试,才知爹妈的话果然不错。”只见觉远转身走到一间
小屋之后,将铁桶中的两桶水都倒进了一口井中。郭襄大奇,叫道:“大和尚,你莫非疯
了,挑水倒在井中干么?”觉远神色平和,只摇了摇头。郭襄忽有所悟,笑道:“啊,你是
在练一门高深的武功。”觉远又摇了摇头。郭襄心中着恼,说道:“我刚才明明听得你在念
经,又不是哑了,怎地不答我的话?”觉远合十行礼,脸上似有歉意,一言不发,挑了铁桶
便下山去。郭襄探头井口向下望去,只见井水清澈,也无特异之处,怔怔望着觉远的背影,
心中满是疑窦。她适才一阵追赶,微感心浮气躁,于是坐在井栏圈上,观看四下风景,这时
置身处已高于少林寺所有屋宇,但见少室山层崖刺天,横若列屏,崖下风烟飘渺,寺中钟声
随风送上,令人一洗烦俗之气。郭襄心想:“这和尚的弟子不知在哪里,和尚既不肯说,我
去问那个少年便了。”当下信步落山,想去找觉远的弟子张君宝来问。走了一程,忽听得铁
链声响,觉远又挑了水上来。郭襄闪身躲在树后,心想:“我暗中瞧瞧他到底在捣甚么
鬼。”铁链声渐近,只见觉远仍是挑着那对铁桶,手中却拿着一本书,全神贯注的轻声诵
读。郭襄待他走到身边,猛地里跃出,叫道:“大和尚,你看甚么书?”
觉远失声叫道:“啊哟,吓了我一跳,原来是你。”郭襄笑道:“你装哑巴装不成了
罢,怎么说话了?”觉远微有惊色,向左右一望,摇了摇手。郭襄道:“你怕甚么?”觉远
还未回答,突然树林中转出两个灰衣僧人,一高一矮。那瘦长僧人喝道:“觉远,不守戒
法,擅自开口说话,何况又和庙外生人对答,更何况又和年轻女子说话?这便见戒律堂首座
去。”觉远垂头丧气,点了点头,跟在那两个僧人之后。郭襄大为惊怒,喝道:“天下还有
不许人说话的规矩么?我识得这位大师,我自跟他说话,干你们何事?”那瘦长僧人白眼一
翻,说道:“千年以来,少林寺向不许女流擅入。姑娘请下山去罢,免得自讨没趣。”郭襄
心中更怒,说道:“女流便怎样?难道女子便不是人?你们干么难为这位觉远大师?既用铁
链捆绑他,又不许他说话?”那僧人冷冷的道:“本寺之事,便是皇帝也管不着。何劳姑娘
多问?”
郭襄怒道:“这位大师是忠厚老实的好人,你们欺他仁善,便这般折磨于他,哼哼,天
鸣禅师呢?无色和尚、无相和尚在哪里?你去叫他们出来,我倒要问问这个道理。”两个僧
人听了都是一惊。天鸣禅师是少林寺方丈,无色禅师是本寺罗汉堂首座,无相禅师是达摩堂
首座,三人位望尊崇,寺中僧侣向来只称“老方丈”、“罗汉堂座师”、“达摩堂座师”,
从来不敢提及法名,岂知一个年轻女子竟敢上山来大呼小叫,直斥其名。那两名僧人都是戒
律堂首座的弟子,奉了座师之命,监视觉远,这时听郭襄言语莽撞,那瘦长僧人喝道:“女
施主再在佛门清净之地滋扰,莫怪小僧无礼。”
郭襄道:“难道我还怕了你这和尚?你快快把觉远大师身上的铁链除去,那便算了,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