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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天下一叹 > 沉夏榴花

沉夏榴花(1 / 1)

 曲怜的死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扑灭了这些活在风花雪月里的红楼幻梦。

槿茵也从此意识到,她们一直以来建立在暖香红烟上的昙花一般的空洞繁华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曲怜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前一刻还站在她们面前,清雅的嗓音吟唱出一曲断肠的离歌,手腕上戴着红玉镯子,笑谈着瑶歌皇后,下一刻就躺在自己寝阁的地上,胸前划出可怕的痕迹,被一把短匕一刀毙命,面色发青,无声无息。

曲怜最后以两首离歌告别了尘世。

衙差封锁了整个四季园,曲怜是当今工部侍郎于连庆的第二个女儿,身份已然不低,人人都道仙洛安定,如今却发生了这样的命案,无疑是打破水镜,大梦初醒。官府的人来来往往,穿梭在四季园的亭台轩榭之间。女人多的地方,各种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且延伸。来自于四季园宁秋阁的恐惧很快就蔓延到了整个瑰艺郡,可想而知当时是怎样的人心惶惶。

槿茵已经连续两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一旦闭上双眼就好像看到曲怜惊惧交加的面孔和因为恐惧圆瞪的双眸。义庄来的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曲怜的眼皮合上。这样的梦魇,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歇。这几日来她常常没来由地发虚汗,头痛欲裂,曲怜的死把她心中一直以来固存的安定感蚕食得一干二净,偶尔有清风拂过树梢,她都会吓得浑身汗毛竖立。其实她的情况还不算糟糕,小七自打那天晚上就大病不起,发了高烧,一直卧床昏睡,常常在梦中泪流满面,然后猛然惊醒,吓得浑身哆嗦,说不出来,便又只是哭。

“小姐是睡不着吗?”霈儿在一旁缝着槿茵的一件襦裙,针脚细细密密。

她望着女孩儿干净的面孔,没来由地心里涌出感动。“这几日辛苦你了,霈儿,你也吓得不轻吧?”槿茵苦笑起来。“这午憩不睡也罢,霈儿,你陪我下盘棋罢。”

霈儿早看出她心神不定,哪里有心思下棋,故意输了几局作罢。

临近黄昏的时候,长妈妈身边的丫鬟来报消息,说是请小姐到榴安堂去。

槿茵披了外披出门,虽然天气闷热。西北角已经乌云密布,看来今晚要有一场大雨。她心中又不由得害怕起来,渐渐加快了脚步。长妈妈早就吩咐,所有姑娘未得指示都不得出门,于是就在各自的房里闷声不吭,槿茵觉得这种无声的沉闷快要把她逼疯了。官府的人倒是吵闹的很,与其说是吵闹,不如说是热闹,晚上甚至能够听到衙差们拼酒时醉醺醺的笑声,因而他们实在不能给四季园一些真正的安定感。

衙差们自喧闹他们的,四季园的姑娘们都保持着前所未有的静默与沉闷。

好不容易到了榴安堂,却只见到芝媚与长妈妈两个人。槿茵心中大疑,芝媚忙迎了上来:“你可算来了,长妈妈有事要问你,快进来罢。”到了堂内,见长妈妈一个人坐在位上,仔细看去,竟见得她仿佛几日之间苍老了十几年,鬓间生出几缕白发,脸上憔悴之色素色容妆也掩不住。

询问了小七的状况,妈妈只说是慢慢地好了许多,只是还不想吃饭,红鸢昨日守了一整天,好不容易劝她吃下半碗银杏粥。

“你素日里与曲怜亲近,她可告诉过你什么体己话?比如有没有仇怨,有没有心上人?以前你们只道是说笑,如今却要是当真了来谈。”长妈妈手按眉心,似乎是头疼不已地问道。

槿茵心里还仍是惶惶的,强自镇定着按下心头万千思绪,仔细思忖后才慎重答道:“曲怜生性喜静,往来者甚少,也从未听她说过有什么人教她记挂在心的。”长妈妈听罢眉头大皱:“可若是如此,她一个姑娘家怎可能去结仇呢?”芝媚忽然抬眼望向长妈妈:“莫不是曲怜家里头有什么仇家,得知她孤身一人在瑰艺求艺,因此来寻仇的?”长妈妈无奈道:“这就不是你我能够干涉的到的,现在只需去想她在这四季楼是否有怎么些是是非非,旁的事就别去管了。”

“......我和芝媚昨日去看了曲怜,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长妈妈脸色苍白得厉害,对槿茵说道。

“曲怜在后院睡着呢,去看看她吧。”芝媚轻叹着说道。

因为此事还没有调查清楚,衙差们又懒惰轻慢,曲怜的家里人今日中午才赶到,曲怜的尸体就一直安放在后院留春堂内。

行至后院,石榴花正开得如火如荼,花座浅红,花瓣艳红,开出一片盛景。一串串一点点,在沉闷的夏日傍晚无可蹁跹,未见彩蝶纷飞之景,也没有忙蜂劳作期间,只有几只蜻蜓低低地抵着地面飞行,舒和懒散。绿叶悠悠而衬,花香淡淡,一切皆是随意。槿茵不禁想起盛夏之时石榴花轰轰烈烈的魅力,团团簇簇,沁人心脾,似火舌吞吐。

——若是风雨欲来,作为花朵即使开得再艳,蜂蝶也会弃之于不顾,徒留她只身孤芳自赏顾影自怜,经受风雨摧残。纵然也逃不过凡尘河流,命运洪荒。

槿茵何曾想过多年后,一个少年手持宝剑,抵在她的脖颈,悠悠地说出这番话来,她眼前浮现的竟是这天沉闷的夏日里,一场随意烦郁的花事。

不过了了终生。

槿茵鼻头有些发酸,如今人人自危,恐惧蔓延,又有何人为她哭过一场,再去想从前的种种过往,更是红了眼圈。那样好的一个女孩子,就这么猝然逝去,无论冤仇,不值得就这么含泪而去,她未了的心愿,她还没来得及展开的瑰丽的人生画卷,不知她在黄泉之下是否能够安息。不知留春堂是否留得住她的一缕气息。

未行至门口,便听见一个妇人的悲切哭声。想是曲怜的母亲,人至中年,丧失独女,其中哀伤又有谁人懂得?堂庭很大,里面几个曲怜家中的女眷,都在止不住地拭泪,悲悲戚戚,槿茵的眼泪也实在是绷不住漫过眼眶,连忙拿手帕抹了去。还有几个奉命调查此事的官差,闷闷地坐在木椅上,小声商讨着什么,神色里满是不耐烦,时不时地往几个女眷那里瞟几眼,皱着眉头显然是觉得她们的哭声实在太闹心。当中一个身穿素衣的夫人,哭相凄挘,不住地号啕,槿茵转过身去不忍再看,唯恐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掉下来。

长妈妈去扶那夫人,轻声地安慰,总是聊胜于无,她的情绪逐渐安稳了一些。

芝媚拉过槿茵的手,示意她去瞧棺木里的曲怜,槿茵原是不愿再看,又见芝媚一脸欲说不说的表情,勉强定了定心神,低头去看这个昔日里安谧静好的姑娘。她静静地躺在一片雪绒之中,身上穿着平日里喜欢的青蓝色长裙,神色静谧,却因为面色发青,透出一种诡异的幽怨。

槿茵咬紧下唇,轻声问道:“你说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又是怎的?”

芝媚压低声音,凑在她耳边说道:“你看她的左耳垂。”

槿茵心中疑惑,定睛一瞧,不禁在心底暗讶。只见曲怜的耳垂上,有一朵绽开的墨色莲花,及其细小,一般人若不是非常仔细去看,是绝对发现不了的。那莲花大概是被人用刀器划开血肉刻在了耳垂上,现在血液干涸了,便如一朵墨莲开放耳畔。

“我也是前日里给她擦身更衣时才发现的。”

“你们告诉官府的人了么?”槿茵眉头大皱,低声问。

“没有,他们说华都会派来位大人专门负责此事,长妈妈忖度着等他来了告诉他便是。”

“也是,我看着这些差役,没一个靠得住的。”

槿茵想到此处,更是心中酸涩,走到堂前换气儿,只见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夏日里的暴雨终于来临。那几棵寂寥的石榴树站在雨中,石榴花如火燃开,却被大雨打落在地,空留一地落红,残花断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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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雨稍稍小了一些,槿茵唤过霈儿拿了雨具,忙着要赶回去。

看到那石榴花含露带雨,唯觉得是“玉刻冰壶含露湿,斓斑似带湘娥泣”①,不愿再去想,只低头冒雨回去。

安铭殿前的石阶实在难走,槿茵打着伞,小心翼翼地扶着霈儿,恐怕脚滑摔着。空气中浮动着栀子花的香味,雨滴从树枝的间隙间穿过,转眼间又有落雨变大的趋势。

忽而在抬眼抚眉之间,瞥见草木花树间略过一丝暗青色光芒,槿茵心中一跳,顿时停下脚步定在原地。霈儿讶异地回头,见槿茵一脸苍白地站在石阶上屏气凝神,似乎在仔细倾听着什么。顷刻间,霈儿也清晰地听到上方石阶之上传来及其快速的脚步声,正朝着她们的方向而来!

槿茵顿时发了一背白毛汗,双手微微颤抖。四季园里是不予许奔跑的,她......她实在是想不出。

空气竟有些微微发冷,渐次凝固,槿茵双腿酸软,恐惧地回过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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