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顼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
“赵野离京前,朕赐了他银牌,天子剑,许他便宜行事。”
“既然是便宜行事,那杀个罪官,抓几个贪官,便在权责之内。”
这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如同一两拨千斤。
最致命的谋逆罪,就这么被皇帝轻飘飘一句话,给揭过去了。
吕惠卿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卡了根鱼刺。
他知道这是皇帝在拉偏架,在硬保赵野。
但他能说什么?
皇帝都认了,难道他还要指着皇帝的鼻子说你撒谎?
吕惠卿咬了咬牙,迅速调整方略。
既然谋逆的罪名扣不死,那就换个方向。
“官家仁慈,以此回护臣子,臣感佩。”
吕惠卿语气一转。
“然,即便有官家授权,赵野行事之酷烈,手段之残忍,亦是骇人听闻!”
“他视士大夫如草芥,视同僚如仇寇!”
“今日东华门外,监察御史周正,不过是仗义执言几句,便被他持剑威逼,强行行礼受辱!”
“这难道也是官家的旨意吗?”
吕惠卿手一指。
“周御史,你且上前来,让官家,让诸位相公看看,你是如何被这酷吏羞辱的!”
人群中,周正被人搀扶着走了出来。
走路一瘸一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腿断了。
赵野眼角一抽,好家伙,真能演,你咋不让人抬进来呢?
“扑通!”
周正跪倒在御阶下,未语先泪。
“官家!”
这一声喊,凄厉无比,带着无限的委屈。
“臣……臣出身寒微,家中三代务农,无半点根基。”
“臣寒窗苦读二十载,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才侥幸中了进士,得以为朝廷效力。”
“臣为官以来,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家中老母至今仍穿布衣,食粗茶。”
周正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擦着眼泪鼻涕。
“臣听闻赵野在河北滥杀无辜,甚至要杀尽天下读书人,臣心中惶恐,才去东华门外询问。”
“可赵野……赵野他……”
周正指着赵野,手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他仗着天子剑,逼着臣行大礼,让臣在尘土中长揖不起!”
“士可杀,不可辱啊官家!”
“赵野此举,是在践踏臣的脸面,也是在践踏天下寒门学子的脸面啊!”
周正哭得捶胸顿足,几乎要晕厥过去。
这番唱念做打,极具感染力。
朝堂上,不少出身寒门的官员,眼眶都红了。
他们感同身受。
读书人最重脸面,赵野这么干,确实是把他们的尊严踩在了脚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