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京都便开始零星地下起雪来,这一场雪一连下了三日,直下的天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自从方觉回了方府,方知趣已有几日不曾来找知味了。知味起先甚是乐得清闲,而后却有些不习惯了。午后大雪初霁,知味便叫着芒种一起出门走走。
花园中人迹罕至,雪后的方府也变得惹人怜爱起来,大雪遮盖了一切了的不堪,示人以洁净无暇的面孔。
方知味有些不忍将新雪踏乌了,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待得绕过假山,面前的景致豁然开朗。近处的竹林傲雪而立,远处的朱色城郭披着皑皑白衣,目光所及的飞檐下皆挂着玲珑剔透的冰柱,知味不禁看呆了。
她自小在南方长大,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雪景,此刻心潮翻涌,立刻便想着持笔画下来。然而差芒种回房去取笔墨又要耽搁几刻,想了想,便去枫林中寻了一根枯树枝子,从中折了一段,便立在雪地中描绘了起来。
地上的积雪已有一掌,树枝虽不如狼毫,知味此时也浑不在意,专心勾绘着眼前所见,心中所想。
天地为宣纸,白雪为颜料。
待到画作完成,知味略退了几步细细打量了起来,总觉得缺少些意思,又不知如何修改,心中难免有些郁郁。抬起头来,才发现芒种已冻得牙冠战战,恨不能抱成一团。知味才想起自己已不知在这雪地中画了多久,之前因专心致志,并不觉得寒冷,此时也觉得有些双脚发麻。见芒种情形,连忙带她回房取暖。
屋内燃着碳炉,比屋外暖和许多,知味又烧了两只手炉,塞了芒种一只,自己捧了一只。主仆二人围炉而坐,约莫半个时辰才暖和了过来。
一时方夫人又差白露给知味送来了些过冬衣物,知味道了谢,留白露在房中吃了两盏热茶。送走了白露,又和芒种二人将送来的披风夹袄一一收拾好了。
待一切妥当,静坐无事,知味又惦记起自己那幅雪中画来。
不忍再折腾芒种,于是知味给芒种随口派了个差事,自己披上大氅,出了门向花园走去。
此时已近傍晚,日头已落了大半,虽然只余了一点微光,仍被皑皑白雪衬得极亮。
知味禹禹独行,似乎连风都被冻住了,天地间只余下自己的足音。
沿原路绕过假山,远远便瞥见地上的画作还在,知味暗自松了一口气。待走到近前,定睛细看,不禁心中一惊。
积雪上的画作还在,却已有人在画上修改了即笔。再细细观瞧,所改之处犹如画龙点睛,虽然只是寥寥数笔,却令整幅画作顿时灵动了起来。
知味心中既疑惑又敬佩,抬头私下张望,哪里还有人影,只有一行脚印渐行渐远,延伸到了中厅的书房门前。
知味正凝神思量,不远处传来呼唤声。原来是芒种办完差事不见知味,又瞧着快到了传饭的时候,便来花园中寻找。知味只得将心头的疑虑暂时压下,随芒种往回走去。
来到内厅,知味才发现今日用晚饭的只有方夫人、方知趣与自己三个。
原来是圣上见大雪三日,天气寒冷,便传旨遣煜王萧琰给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府中皆送了炭火,以示天恩。这会子萧琰才出了府门,方甫同正领着方觉在门前谢恩。
三人在桌前又等了一刻,方家父子才携裹着一身的寒气进了屋。方夫人道:“一切可都妥当了?”方甫同向东一拱手,道:“天恩浩荡。”
方夫人唤白露端了姜汤过来,父子二人各饮了一碗,这才开始用饭。
方知趣在一旁向哥哥眨眨眼睛,道:“这位小王爷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方觉正要开口,却被方甫同一眼瞪来,兄妹二人只得噤声。
用完了饭,知趣捱到方甫同与方夫人皆退了席,变蹭到哥哥身边,道:“宫里赏什么了?”
方觉说了几样,无非是炭火等过冬之物。
知趣撇了撇嘴,夹了一筷子鱼肉,又道:“我早听说这位煜王生的极美,可是真的吗?”
方觉调笑了知趣一番,忽见知味一脸茫然,略一思忖,低声道:“煜王是圣上的第十二子,其母纯妃娘娘圣眷优渥,这位殿下却似不得圣心,常被派遣做些示恩的辛苦差事。”
顿了顿,又道:“虽然中宫太子未立,但父亲还是站在向皇后这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