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虽说有些小嫉妒，不过也在情理之中。顿了顿，鹤丸放轻了声音：“那么，您又是为何，会放弃这个职务了呢？明明跟着黎人先生的话，您的前途也应当是无限光明的才对。”

性格再怎么恶劣，黎人毕竟也是年度业绩最佳的肃清者。作为政府麾下的特殊军队，“业绩最佳”的黎人和“实力最强”的樱发少女（也就是沙夜的前辈）弥生可谓是人尽皆知。

青年柔声的问语被擦身而过的夜风所揉碎。

少女眨了眨眼，随后回转头来，直直地望向了他，唇畔的笑意染上了苦涩。

“鹤丸，你觉得肃清者的目标，通常会是什么？”

“暗堕的刀剑男子和审神者吧，一般来说。”

话音刚落，白衣青年像是觉察到了什么，旋即悠悠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啊……”

就连这轻叹也一并，被悄悄埋入了冰冷的泥土之中。

让我们来做个小小的假设吧。

如果需要肃清的审神者是自己的朋友的话，将会怎样？

***

沙夜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冷淡。这是后来的药研藤四郎得出的结论。

而得出这一结论的契机，则是在那之后的某一天。

大抵人人都会有不想被他人所知晓的秘密。

坦率地、心无杂念地活下去，这样的想法固然美丽，却也易碎。

——药研不小心撞见了沙夜的秘密的那一日，是个绝好的晴朗天。

之前所梦见的那一个场景不过是回忆拼图里的一块小小碎片，男孩儿拾起了它，遂发现了脚边更多的碎片。它们散乱在他的身旁，每一块都熠熠闪烁，药研情不自禁地俯下身，欲将这拼图重新恢复原样。

黑发青年的拜访看上去是在少女的意料之外，不然当药研将其领进门之后，她也不会做出那般惊异的表情了吧。

思忖着如此这般的事情，男孩儿有些好奇那男人究竟和主人有怎样的关系，西装革履的外表像是政府的人，而他的主人很明显，讨厌政府，甚至于说是“憎恨”也不为过。

端着两杯茶，药研藤四郎敲开了会客室的大门。

“——我不需要朋友，也没有必要和这些付丧神增进友情。”

随即，落入耳畔的便是少女坚冰一般笃定的话语。

对此，黑发青年瞥了一眼有些发愣的药研藤四郎，恰巧沙夜也转过了头，发现是药研时，眼神微微闪了闪，抿紧了唇不作声。

男孩儿终归是什么话也没有付诸口中，沉默着将茶杯置好，接着便出了会客室。恭敬地关好了门，他方才无奈地摇了摇头。

习惯就好。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样失落。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那青年走后不久，沙夜便亲自找到了他。

药研藤四郎眨了眨眼，着实没弄懂“这个那个”半天扭捏不已的少女究竟想表达什么。实在没忍住，他小心翼翼地探问出声：

“大将……？”

“……”

面前的沙夜被他一唤，完全陷入了沉默。

抿着双唇、苦恼地盯着地面的主人在他看来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思及此，药研不由淡淡笑了开来。

“真难得啊，大将会这么支支吾吾的。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事么？”

她怔了一怔，直直撞上了药研满含笑意的目光，复又轻轻地错开了视线。

“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

“药研你，平常很辛苦，要照顾整个本丸，还要忙活一日三餐。所、所以……抱歉，刚才我，不该说那样的话的……”

注视着沙夜结结巴巴的模样，药研诧异了片刻。

“……噗。”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真是没有想到。原来她也有如此笨拙的地方。他原本以为藏匿于水面下的定是更为巨大且令人畏惧的冰山，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一副令人爱怜的光景。

面对被他笑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少女，药研藤四郎情不自禁地……想要知晓更多。

“大将，‘友情’这种东西，就那么让您反感么？”

答案是，并不会怎样。

身为肃清者，最基本的职业道德早已被黎人灌输了无数遍。事到如今，肃清友人，看见她们以及她们最亲近的刀剑男子命丧脚下，并不会令她动摇。

只是……那附着于刃身上的殷红血迹，每夜每夜，都会出现于她的梦里。怎样都无法抹去的，猩红色的液体，和那刺鼻的铁锈味，一度成为了让她焦虑不已的噩梦。

温柔的阳光唐突强烈了起来，甚至到了刺眼的地步。

“不是反感。我只是……不配拥有这么美好的东西罢了。”

在如此灼目的日光中，药研从少女倏忽降至冰点的话语里，捕捉到了细小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