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绸缎坊分为临街的店面和后院的制坊。店面出售各种布匹和成衣,制坊则生产布匹。
棉花运进来后,经过挑拣,人工纺成棉纱。工人将棉纱放入机器纺织出布匹,再拿到院子外边的染缸挑染。由于工艺纯熟,工序分明,这个小小的绸缎坊每天能产出至少五十匹布。这些布除了拿到店面销售外,还会远销到其他城池。
范正他们来到绸缎坊的时候,工人正准备将年前生产的布匹装进远销其他地方的马车中。绸缎坊的后门停了十辆马车,范愚亮走过去跟车夫套近乎。范正则走进制坊里,观察工人们的举动。两人分工合作,完事后在店面集合。
此行目的主要是弄明白棉花的产布率,范正走进制坊后,随便问了几个人就将这个问题弄明白了。五十担棉花确实应该产出四百匹布。将近午时,十辆马车载货完毕,依次往城门奔去,范愚亮这才来到店面和范正聚头。
“盟主,一辆马车能装一百匹布,十辆马车就是一千匹了。但工人只往每辆马车上装九十五匹,说是坊主吩咐的,不能多也不能少。刚才看了绸缎坊的账簿,里面清楚写明今天要出货一千匹,账实明显不符。十辆马车中有五辆是运往千叶城,三辆运往碧山,两辆运往泗水。”
工人口中的坊主是布行的堂主,每位堂主分管几个绸缎坊。李一鸣则管理所有堂主。锦绣绸缎坊的堂主这天正好不在,坊内进出货只有账房在场,这和盟内“所有价值超过一百两的货物进出必须由主事者及账房二人在场进行监督”的规定相悖。
“又是千叶城……”
回到都阳城以后,范正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千叶城”这三个字,每当听到这三个字,脑海中都会浮现出“魏清意”或“华满月”这个女子的名字。可偏偏,几乎所有跟他见面的人都会在他面前提起“千叶城”。沉思半饷,范正说:“飞鸽传书到这三座城池的分舵,让他们查一下初八从都阳城出门的这批货中,他们的绸缎庄里究竟收了多少匹布。”
晚上,范二从外边回来,拉住范正就投诉。“盟主啊,你猜布行这个执事今天带我去哪儿风流快活了?”
“哪儿?”
“醉意楼!你猜他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
范二往饭桌大力一拍,“他当着几个堂主和姑娘的面,问青鸟盟盟主有什么了不起的?真是岂有此理,他一个小小的布行执事,又有什么了不起?”
“你不也在吗?他明知你在场,也敢这样说?”范正不忘补刀,“你好歹也是个副盟主。”
“你有所不知……”范二将今天到李家找李一鸣的经过跟范正说了。
他去到李家的时候,李一鸣根本不在府上。下人知道来人是青鸟盟副盟主,支支吾吾道他们少爷约了几个人寻花问柳去了。范二来李家的目的不过是让李一鸣不能干涉到布行的事,听下人说他寻花问柳去了,一时半会自然脱不了身。
想到自己多日没到过醉意楼,于是特意前往看看手下的人收到了什么有趣的情报。结果竟让他在里面看到了喝得烂醉的李一鸣。他叉着腰踩在凳子上,当着嫖客和姑娘的面,大言不惭地将自己吹到天上去。
“我呸!他李一鸣何德何能?如果不是他老爹,他能有今时今日这个身份?”
管家正好从门外走来,听到范二在说李一鸣的不是,又将今天和盟主到锦绣绸缎坊的事和他说了。两人越说越生气,房间里只范正一人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们。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还以为管家和青鸟盟副盟主在合力演一出二人转哄苦闷的盟主高兴呢。
“盟主,你倒说句话啊!”
“我自有分寸。”
“你有什么决定,不是得跟我商量商量吗?”
“从前让你学经营之道,你不是不感兴趣吗?”
“经营之道确实没兴趣,但整人之道倒是要勤加学习的。”范二嘻嘻两声。直觉告诉他,范正肯定不会让李一鸣好过的。这个闷骚的青鸟盟盟主,要不不发作,一旦发作起来,谁也拦不住。他最安静的时候,就是最危险的时候。“你打算干什么?”
“等信到!”
从锦绣绸缎坊违反双人监督制度,及营业期间几个堂主跟执事一起喝花酒这两件事,就能看出绸缎坊的事情并不简单。
范正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入夜,一人快马加鞭,从碧山城分舵赶来了。
来人是青鸟盟布行派去碧山城的范理,在青鸟盟的职位跟范厚差不多。只是千叶城农行业务发达,范厚一人只够负责管理农行的业务,而碧山城的业务不多,范理则负责管理该城所有业务罢了。
在青鸟盟中,范理的上一级就是各分行执事,他的职位虽受制于执事,但对他们也具有监督的义务。
碧山城距离都阳城不远,范愚亮的飞鸽传书到达不久,三辆载有布匹的马车也到了。接信后,范理立即着手调查,亲自监督点货,果然查出了端倪。
青鸟盟在碧山城的绸缎庄只有一间,工人明明只点了三车布匹共计二百八十五匹,但绸缎庄的账面上却写明收货三百。
这种弄虚作假的行为,让范理十分震怒。他又翻查了以往的账簿,盘点存货。一年时间,绸缎庄里共计九十匹布不翼而飞,但绸缎庄的收入却不见减少。一查之下,发现布匹的单价比以前提高了。掌柜见再也瞒不住,只好招供。
李一鸣知道各地监理业务的人只看总金额,不看货物数量,于是从这个漏洞中,找到了侵吞布行的财产的办法。他利用欺下瞒上的方式让账目尽可能平衡,并用炒退各绸缎坊掌柜的方式威逼他们合谋作假,抬高物价。
“真是无法无天了!他以为青鸟盟是他一人所有?”范二紧握拳手,为青鸟盟出了一个这样的人渣而愤怒,“他还是执事啊!如果其他行的执事都像他一样,青鸟盟十多年来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至少你们信行不会这么做吧?”对于这点,范正是坚信的。
不仅信行不会这样做,药行和农行也都不会这样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刘月跟了苟安和他这么多年,他很清楚她的个性。至于胡蝶衣,她是他一手提拔的,最痛恨的就是弄虚作假的奸佞之徒,所以范正对她也很有信心。
“当然不会!”范二的回答果然没有让青鸟盟盟主失望。
不过他其实想说的是,青鸟盟将来肯定是我一人所有的青鸟盟,我又怎么可能自己祸害自己。说话得分场合,这句话只能私底下跟范正说,断不能在管家和范理面前说才是。
“管家。”
“是!”
“今晚就麻烦你将布行这一年的布匹缺口数量查清楚了。”
范愚亮接到这项任务时,一开始是拒绝的。从何查起,如何查,他可是没有半点头绪。直到范正又开口说:“这不还有信行的执事在吗?查案而已,有什么能难倒他的。”
“额……这个……”范二躺枪,整个人都不好了。大街上传来二更鼓响,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盟主,”范二煞有其事地说,“你自己失眠,不用拉我们作陪吧?”
“滚!”
这次范二自然是滚不了了,不仅是他滚不了,他手下的人也必须从醉意楼滚到总舵来接受任务了。
“盟主说不用精确数,能估算出一个大概就可以了。你们各自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查出布匹的缺口。前提是我们只有一晚时间!”范二对手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