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出家法后,管家在翰林山庄的地位,一下子降到了第五。
排在他前面的人自然是魏家的四位主人,但在主人的排位里,出现了一个让外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现象。新来的小姐在下人心中似乎要比魏夫人和魏少爷还重要。
他们并不知道看来平静如水的翰林山庄,在过去几天时间,经历了怎样的光景。只是忽然间,那些平日自命清高的魏家仆人,在看见其他大户人家的下人时,不再像从前一样视若无睹了。当你看到他们亲切地握着人家的手,想方设法跟这些人套近乎的时候,你会情不自禁地问,翰林山庄是不是要倒闭了?
一些人已经开始为自己打探后路,这就更印证了坊间对翰林山庄要破产的猜测。
很多东西,在不经意间逐渐改变,魏夫人慢慢开始接管翰林山庄的事务,管家在魏家的地位岌岌可危。思虑周全的他,想破脑袋也没有弄明白,自己是如何陷入如斯境地的。要是真如坊间传闻那样倒好,林子散了,所有的鸟也该散了。但翰林山庄还好好的,生意蒸蒸日上,怎么可能会散了呢?
他开始后悔过去,他不应该对夫人隐瞒忍冬盗窃一事,更不应该和忍冬有染。如果不是因为这层关系,魏家小姐根本不可能持有他的把柄,他也不用按她所说对夫人放低姿态,逐渐放手魏府的事物。
郁郁不得志的管家在千灯街走着走着,走到了黄元客栈。掌柜和他是老乡兼多年好友,每当其中一个心中不愉快,就会找另一个人把酒言欢,促膝长谈。
外界关于魏清意水性杨花的不实传闻,也正是从这二人间的谈话中传出去的。所有人都以为管家对魏清意恭顺,却不知道他背地里做了这么多损人不利己的事。管家见到掌柜那刻,忽然有种自打嘴巴的了悟。
黄元客栈内外都在忙着重新装修。范二拿着火把将马力住过的客房烧了一个大窟窿以后,给掌柜留下了足够一个月不用营业的银子作为重新装修的费用。
掌柜是个肥胖矮小的人,因为做客栈生意的缘故,对谁都不敢得罪,但每当发现工匠偷工减料的时候,他就会暴跳如雷。这客栈是他一心一意经营的地方,容不得别人随意对待。刚骂完一个小工走出门口透气,就看见魏管家无精打采的神情,赶忙上前询问他的近况。
此时门外的大路跑过了几匹马,掀起的雪妮溅到路人身上,路人纷纷避让。马上的人武将打扮,英姿勃发。为首一汉子赤髯如虬,双目有神,不怒自威,许是这队人马的首领。
在掌柜的印象中,千叶城鲜有如此威武之人。一群人停在离黄元客栈不远处的花间堂,儒雅公子和花间堂的掌柜一前一后迎了出来。
“你们魏家的准女婿人脉还挺广!”
“谁是我们家的准女婿?”
“儒雅公子李槐啊!城中的人经常看到魏小姐和他一起出游。”
“哼,我们家那个小姐的手段比谁都厉害,即使两人没可能在一起,她仍能跟人家保持很要好的关系……”魏管家将自己连日来遇到的烦心事一一道出,掌柜大呼意外。想不到区区一个弱质女流,竟会有这样的控人手段。不过兔子不吃窝边草,魏管家跟女仆私通被发现了,这就是他的不对。
两人正在感叹之际,远远地又有一把女声喊路人让开,几匹马从客栈门前驰骋而过,最终停在了花间堂门口。
这一回,只要是在千叶城住了有三年之久的人都认出来了跳下马的女子是谁。
赵玉儿的姿色不算美艳,但她由内到外都散发着一般人所不具备的自信,这样的自信曾经很多见过她的人感到自卑。向来只经营玉石生意的她,曾在千叶城中掀起了一场女性维权运动,最终以赶走迷倒众生的花月楼花魁杨柳作为这场运动的结束标致。此后三年,再没有人在大旸国见过她,大家都以为她和杨柳一样,消失了。
提起赵玉儿,就不得不提起她和李槐的陈年往事。他们的事虽不至于惊动整个大旸国,但只要是听闻过那段错综复杂的往事的人,都一定会替眼前互相问候的二人感到尴尬。
三年前,赵玉儿、杨柳和儒雅公子包揽了千叶城大街小巷所有传闻的主角位置。三年后,其中两个主角在旧地重逢,绝对不能少了见证的观众。街上的人不约而同围了上来,务求从这队久别重逢的男女脸上收集制造话题的材料。
李槐云淡风轻地上前,赵玉儿落落大方的回应他简短的问候。
但此情此景落入路人眼中,却变成了李槐见到赵玉儿以后,显得生气和尴尬,而赵玉儿的脸色并不比他好。二人在花间堂门口推攘了大约半刻钟,期间赵玉儿指着李槐数落着他的负心往事,直到两个骚包娘儿骑着白马出现,两人才停止了争执。
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在赵玉儿眼中,千叶城百姓的眼睛全都蒙了一层灰,嘴上也都涂了九层酱。他们无中生有,颠倒黑白,制造是非的本领,她早就领教过了。
因为花千树的缘故,他们的关系还算和谐。那些往事,她以为自己快要忘记了。可自她走进城门以来,面对千叶城百姓对她的指点时,她就知道自己快要忘掉的往事,总会有那么一些无关的人替你记住。
收到林朝阳的来信说要到千叶城扬名镖局相聚,她的第一反应是不想参与。可每当她想起邺国的遭遇,明承女王被大旸国军挟持时,她又变得焦躁难安。
同样作为邺国女子,华满月甚至还是明承女王的亲生女儿,她倒想看看她将如何面对这些变故,是否仍不后悔当初离开邺国的决定。
经过魏清意整顿的花间堂生意本就很好,连日来更迎来了一批异域打扮的客人,引起了千叶城百姓的注意。他们最开始以为这些人是要到都阳城参加重要会议的,路经此处,才稍作停留。没想到他们住了几天,不但跟城里人打探玩乐的场所,还三五结伴在城内购置起店铺来。
这是冬月前两天,前来花间堂投店住宿的人被告知店里歇业三天。无论住宿还是赏画,请在营业期间前来光顾。
不少专门前来一睹时青阳遗作的文人,明明看到住客源源不断走进花间堂。凭什么这些人可以入住,而他们却不能?他们对花间堂这个逐客令表示不满,纷纷向掌柜出言投诉。
“老子付了钱包下这客栈三天,爱给谁住给谁住。关你们屁事,一边玩儿沙去!”
柳云天的一句话顶过何曲让和秦飞扬二人无数句客套。
果然,在对待不讲理的人时,暴力是最好的武器。
从各国远道而来的几位商团干事,大都负责花千树在那些国家的所有业务。得知李槐经营业务的本领被主子嫌弃后,几乎人人自危。
难得在这里见到在邺国专门管理一项业务的其他干事,自然不能放过请教和学习的机会,纷纷围上自己感兴趣的人。其中青楼和赌坊生意是每个国家都有的产业,于是琴清、琴沐、何曲让和柳云天成了聚会中最受欢迎的人物。
柳云天个性暴躁,但到底是商团的人。他努力压抑着情绪,用尽可能文明的话,将管理邺国赌坊的经验分享给众人。在柳云天的赌坊管理经验中,暴力和血腥是永恒不变的主题,即使他说得隐晦,但聪明如花千树的干事,一下便听出了话外音,纷纷指责他的行为过于粗暴。
“你们倒可以试试用管理青楼的方式来管理赌坊。那时候,赌友上的就不是姑娘,是老子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所有人哄堂大笑。
简单粗暴时柳云天行事的代名词,也是他用来管理赌坊的有效方式。每个行业有每个行业的规矩和经营方法,如果违背了这些规律,遭殃的人就是经营者,这个道理如此显而易见。
琴二姊妹听了李槐和成浩然提出对经营青楼不善的烦恼后,提议到花月楼走一圈。她们想利用自己多年的经验,为他找到突破口。
她们的提议得到一致好评,来自厚稽国、翰兰国、北国和里都国的八位干事均表示与其纸上谈兵,不如亲临其境。定要跟随他们到花月楼去一探究竟。于是便有了大白天,一群男女从花间堂出来,走到花月楼而去的浩荡场面。
既然是大白天,莫说花月楼还没营业,不少姑娘还在睡梦中呢。李槐略感尴尬,招呼众人坐下,命人准备佳肴端上来给他们品尝。
坐在凳子上的何曲让,认真地品尝了端上来的所有菜色,一边吃一边点评菜色的味道。琴沐则让乐师弹琴奏曲助兴,她说出曲名后,让乐师奏上一小段便接着开始另一首曲子的旋律,前前后后听了十多首曲子才肯罢休。最后点点头,说道:“你们的乐师手艺不错。”
就在众人对她和何曲让的行为感到困惑的时候,借尿遁走开的琴清已经在花月楼逛了一圈,期间惊醒了不少熟睡中的姑娘。
“怎么样了?”她坐下以后后第一句便问。
“不是音律的问题。”
“酒菜也还可以。”
“那就是姑娘的问题了,走吧!”
既然是姑娘的问题,他们就只能等吃饱喝足后,晚上再来光顾了。一行人利用在千叶城出差的时间,四处游荡玩耍。李槐不经意提起翰林山庄在千叶城的书画生意,还说主子经常到一个叫天水一色的地方里作客。
众人决定一同前往天水一色,偶遇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