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新生
广宗的冲天血光与震天喊杀声,终究会平息。
但这场以“黄天”为名的烈焰,虽看似被扑灭,其灼热的余烬却已深深嵌入大汉王朝的肌理,焚灼著它早已腐朽不堪的根基。
皇甫嵩站在已成废墟的广宗城头,脚下是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土地。
空气中瀰漫的气味复杂得令人作呕一血腥、焦臭、尸腐,还有那十万京观散发出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冲天怨气。
胜利的喜悦早已被这惨烈景象冲刷得乾乾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室息的压力。
他下令清理战场,將阵亡汉军將士的遗体小心收验。
而那堆积如山的黄巾尸骸,则是被焚烧与深埋。
即便是他这般铁血的將领,在面对那座由头颅筑成的“京观”时,心中也难免泛起寒意。
他想起了那个名为陆离的道人离去时的话语。
最终,他还是增派了人手,一方面严加看守京观,防止疫病滋生,另一方面,也暗中寻访是否有敢於前来做法事的僧道,试图稍稍超度那冲天的怨念——
並非出於怜悯,而是为长久计,为稳定计。
捷报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往洛阳。信使携带著张角、张梁的首级,以及皇甫嵩详细陈述战果的奏章,一路疾驰。
洛阳,南宫,德阳殿。
天子刘宏斜倚在软榻上,面色带著纵慾过度的苍白与虚浮。
当他听闻皇甫嵩大胜,阵斩张角兄弟,广宗贼巢已破的消息时,昏沉的眼中终於进发出一丝光亮。
他猛地坐起,挥舞著手臂,尖利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迴荡:“好!好!皇甫义真不愧朕之肱骨!黄天妖道,终成齏粉!传旨,重赏!重重有赏!”
殿內侍立的宦官们如释重负,纷纷跪倒祝贺,歌功颂德之声不绝於耳。
张让、赵忠等常侍更是面露得色,仿佛破贼之功全赖他们在宫中运筹帷幄。
刘宏沉浸在“中兴之主”的幻想中,当即下詔,增封皇甫嵩为槐里侯,食邑八千户,並授予左车骑將军,冀州牧,总揽河北军政大权,以示恩宠。
同时,下令將张角首级悬於洛阳闹市示眾,以震慑天下不臣之心。
朝廷的嘉奖和皇帝的欣喜,似乎標誌著黄巾之乱的彻底平定。
然而,这不过是帝国黄昏前最后一抹虚幻的夕阳。
真正的崩溃,才刚刚开始。
皇甫嵩的胜利,並未能根除黄巾之乱的土壤。
沉重的赋税、腐败的吏治以及土地兼併的加剧,导致流离失所的百姓越来越多————这一切,远比一个张角更为可怕。
广宗的烽火虽熄,但神州大地上,星星点点的反抗之火,却以更顽强的姿態重新燃起。
甚至愈演愈烈。
黑山、白波、青牛角、畦固、苦哂————天下各地,烽烟此起彼伏,多者聚眾二三万,少者也不下六七千。
他们或沿用黄巾旗號,或自立名目,攻掠郡县,诛杀长吏。
声势浩大,地方州郡疲於应付,往往顾此失彼。
朝廷的权威,在广宗之战后,非但未能重振,反而因其暴露出的虚弱和各地豪强的坐大,而加速跌落。
皇甫嵩本人,很快便陷入了更大的困境。
他虽然总揽冀州军政,但面对的是一个被彻底打烂的烂摊子,流民百万,盗匪蜂起,朝廷的赏赐和粮餉却时常拖欠。
更致命的是,宫中的宦官们绝不会坐视一位手握重兵、功高震主的將领安稳地坐大。
谗言如同毒蛇,开始不断地钻入刘宏的耳中。
不过一年光景,刘宏对皇甫嵩的忌惮便超过了信任。
一道詔书以“久战劳苦”为名,剥夺了皇甫嵩的军权,征还京师,左车骑將军印綬被收,槐里侯的食邑也被削夺大半。
一代名將,最终竟被閒置冷落。
取而代之被派往地方镇压“黄巾余孽”的,往往是那些更善於钻营、却无甚才干的宗室或外戚。
帝国的肌体,正在从內部加速糜烂。
黄天烈焰焚尽的,不仅是广宗一城,更是天下人对汉室最后的一点信心与敬畏。
乱世,已不可逆转。
就在皇甫嵩被明升暗降,朝廷忙於內斗,各地烽烟再起之际,陆离已悄然离开了那片被血与火诅咒的土地。
他並未直接前往阳平治,而是选择了缓步而行。
修为臻至圆满,仙蜕之基已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