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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缘来·一梦黄粱 > 一梦黄粱 DAY2

一梦黄粱 DAY2(1 / 2)

 第二日,清明,依旧是被饿醒。杜彬捂着肚子从沙发垫底下摸出手机,两点半。虽然没下雨,但天色却暗的很,给人一种近黄昏的感觉。杜彬随手扒拉了一下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梦游一般的去冲澡,然后突然发现平时亦步亦趋的团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会自己做饭去了吧?建国后动物不是不许成精么…”杜彬嘟嘟囔囔的换了衣服下楼,然后惊讶的看到团子正端坐在门口,不由好奇的走过去,踢了踢团子的屁股,有些好笑的道:“你丫竟然没在厨房扒冰箱,坐这儿干什么呢?迎宾啊?”说完,感到一阵恶寒,啧了一声,抖着疙瘩道:“清明迎来的那时鬼吧?”团子看到自家主子终于睁眼,欢天喜地的凑过来,蹭的杜彬一裤腿的狗毛。杜彬揉了揉团子的脑袋,打开店门。风裹挟着依旧有些清冷的雨气扑面而来,拂过门上的铃铛,发出一声脆响。杜彬伸手握住,只感觉那铜铃在掌心里微微震动,顿顿的敲着心口,让他没来由的有种很难过的感觉,仿佛握在手中的不是一枚小小的铜铃,而是一声带着哭腔的叹息,隔着漫长的时光传来,染了风霜。团子歪着脑袋,小心翼翼的拿脑袋拱了拱握着铃铛发愣的主人。杜彬回过神,蓦然松了手。揉了揉眉心,失笑:“这是撞了什么邪了”,然后挑了挑眉,心想清明果然是个伤春悲秋的好日子。蹲下来揉了揉团子的脑袋,杜彬看着屋外,街上路人行色匆匆,上了年纪的阿婆拐着一个小篮子,里面是一沓沓的黄表纸和纸钱,不知道是要烧给白发人还是黑发人。

正和狗蹲在门口发呆,隐约感觉一个影子越走越近,然后停在自己面前,声音淡淡问:“老板这是迎宾么?”杜彬抬眼,看到那女子眉眼弯弯,手里握着一把伞,右颊一个小小的酒窝。“呦,来了?来讲故事?”杜彬起身,打打身上的水汽,问。孟鲤摇了摇头,笑道:“来吃东西。”

一壶春茶,一炉篆香,一笼艾草叶儿粑,一碟松子酥。杜彬很嘚瑟挑了挑眉,道:“怎样?”女子伸手拨了拨面前的篆香,道:“看不出你还挺全才的。”杜彬没说话,随手丢了个松子酥给团子,摇了摇头淡淡道:“全才谈不上,打发日子而已。”孟鲤歪着头看着对面没正形的家伙,眉间微微皱了皱,突然觉得那个人玩世不恭的表象下正不易察觉的隐藏着什么。大抵因为隐藏的太久太好,即便偶尔露出些马脚也迅速掩盖在放浪形骸外在之下,让她有些好奇的想,这个四处搜集故事的人,不知道他自己又会讲怎样的故事。

“今天,有故事么?”杜彬倒了杯茶,递给面前发愣的女子。

“零零碎碎的几个梦,不知道能不能向你讨几个叶儿粑吃?”孟鲤回过神,接过茶,戳着面前软软糯糯的叶儿粑笑的眉眼弯弯。

“那个姑娘,她能经常梦见那个人么?”杜彬把竹编的小笼屉向孟鲤面前推了推,问道。

“也不是经常,只是梦见那个人的时候她会睡得好一些。那个人走后,她过得…不太好。那次之后,她得空了便去那个人安葬的墓园。在那儿,倚着那人的石碑,做一个关于他的好梦,那个姑娘能睡几天来最安稳的一觉。她做了四个关于那个人的梦,有意思的是那些梦的开头几乎是一样的。”

“怎么讲?”

“那些梦,零零碎碎,无因无果。梦里,春夏秋冬,年华迢递。而梦的开始却一模一样,都是她去墓园看他,沿着小道一路向上,然后像古文里写的一样,缘溪行,忘路之远近。阡陌交错的尽头,便是那人还在的桃源。”孟鲤说完,捏了个叶儿粑,小口小口吃的很香甜的样子,眼睛望向窗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情,眉目里俱是淡淡的笑意。

“给我再讲一个有关他们的梦吧。”杜彬低头吹了吹茶末,道。

“她再梦到那个人,梦里是初夏的傍晚。她沿着墓园的小路而行,蝉鸣渐起,路的尽头依旧是那个看不清名字的茶楼。茶楼二层,那个人依旧临窗而坐,面前一壶罗汉沉香。姑娘从那人身边走过,他依旧不认得她,却还是好脾气的任那姑娘坐在旁边的位置上,支着下巴有些赌气的盯着自己看。楼下戏台,青衣的戏子身段婀娜,一曲唱罢,挽袖低眉,眼角尽是风情。然后,姑娘看见窗边的那人向伙计招了招手,在戏本子上随手一圈,竟点了一折游园惊梦。这曲子她原来也听过,那人还在的时候会用家里那个据说是立体声四面环绕的大音响放给她听。从前,她听不太懂昆曲的唱词,只知道咿咿呀呀的柔软唱腔背后,讲了一个一梦三生的故事。那时候,那人看她听得辛苦,便握着她的手,将皂罗袍的戏词一笔一划的临在纸上,讲给她听。被问起戏文的后半段时,那人便笑着把下巴抵在姑娘的肩膀上,把山桃红的戏文在她耳边笑着念给他,然后被那姑娘一巴掌拍在了那一摇三晃的脑袋上。‘朝飞暮卷,云霞翠轩。烟波画船,雨丝风片’,梦里的唱词和梦外那人低沉好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我欲去还流连,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梦里那姑娘开口,轻声和着楼下戏子的唱词。在那人离去之后,她终于听懂这戏文后的起承转合,才发现那唱腔呜咽,听着听着便让人红了眼睛。梦里,她正听得出神。却发现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自己对面,道‘为什么哭’。那时,明明面容背着光看不清楚,她却看见了那人满眼的关切。有时候人的心情很奇怪,一些情绪若是放任不管,过一会儿便也就好了。可若是被问起,一时三刻倒反而委屈起来。那人走了之后,她其实没怎么哭。不是因为她多坚强,更多的是因为她心里一直都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真的不在了。那时候,那个握着她的手说‘抱歉我们已经尽力’的白大褂,那姑娘总觉得他不靠谱。你看,那时候她明明不会哭的,而那个人一问她便觉得自己这么长时间,真的很想他。大概是因为知道在做梦,那姑娘便自暴自弃的扯住那人右手的袖子,瞪着眼睛望着他。那时候,她想问‘你不认得我么,你怎么能不认得我?’可瞧着那个人陌生却关切的样子,她最终还是开不了口。生怕一问,便搅和了梦里那人的安稳人生。那个人没说话,好脾气的由着她把自己的袖子抓的一团糟。垂首看着她,轻声道,‘伸手’。那姑娘下意识的摊手,只觉得那个人眉眼带笑,将虚握着的左手放在女子手上,然后松开,道‘抓好’。姑娘只觉得一个毛绒绒的还带着暖意的小东西被放在了自己的掌心,小心捧住,低头,竟然是一直小黄玉,正扑棱着翅膀,啾啾叫着,拿还带着黄色的嘴巴叨着自己的手指。‘这家伙大概还不怎么会飞,撞进二楼,扑腾的我一盏的毛。本来想带出去放了,不过瞧它大抵能讨你高兴。’那人的声音带着笑,起身掸了掸衣服,挥挥手,便向楼下走去。擦身而过的时候,那人说‘心情好了,就放了吧,这东西留不住的。’说罢,便笑着下了楼。任留那个姑娘呆呆的坐在座位上,和掌心的小家伙大眼瞪小眼。”孟鲤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手指抚过白色的骨瓷杯的杯沿,无名指上的戒指如一只翩跹的蝶。

“佛经里说,梦见飞鸟入怀,抓住飞鸟的那人就要远行了。”杜彬看着对面眉眼带笑的女子,突然开口道。

“飞鸟,是人心里的求不得。大抵,那姑娘始终明白,便是再美好,这所梦种种都是现世里再不可求的际遇。”孟鲤叹了口气,声音淡淡,不辨情绪。过了一会儿,接着道,“手里的黄玉扑腾的厉害,那姑娘松手,掌心的鸟儿便振翅从临窗的座位上跌跌撞撞的飞了出去,只留了两根黄色的小羽毛,在空气里打着旋儿落下。然后,那姑娘梦醒。掌心,还依稀留有那小家伙蓬松的暖洋洋的触感。”

“之后呢?她还有再梦见他么?”杜彬问。

“有,只要她去看他,她就能梦加他。梦里只要沿着墓园的小道一路前行,在那个不知名的茶楼里,她就能遇见他。她梦见秋阴不散霜飞晚的午后,那人依旧临窗而坐,面前是一盏枯荷。楼下的戏子水袖轻挽,唱着蒋捷的听雨。唱腔委婉,和着淅沥沥的雨声,梦呓一般念着‘少年听雨阁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雁断叫西风’。窗前的那个人曲指轻叩着拍子,就那样坐在一片幢幢疏影里,让她突然发现,便是在梦里,他们两个人依旧是,如此的泾渭分明。那姑娘突然觉得不甘心,现世的时光荏苒如斯,她害怕就这样老去了。而记忆里那个人的眉目,依旧是昨日模样。于是,她冒失地走到那人面前,开口问,‘你认得我么?’梦里,她的声音被推窗而至的秋风吹散、拉长,像一声压抑很久的呜咽。窗前的那个人愣了愣,眉头微皱,满是关切的眼睛,既熟悉又陌生。然后,在那个姑娘难过的快要哭出来的时候,那个人说,‘记得,我记得。你别哭。’那个姑娘伸手去摸那个人近在咫尺的眉眼,失手打翻了桌上的那半盏残荷。然后,她醒过来,耳边依稀还是梦里戏子声音喑哑,唱着‘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窗前的女子轻声吟诵着蒋捷的听雨,声音淡淡,和着雨声,让杜彬莫名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这个梦,听了有点难受。”

“是么?我却觉得这是个好梦。梦里,那个人说他记得那个姑娘。”

“后来呢?”

“再后来,她梦见过一片皑皑白雪。她追上正要离去的那个人,几乎是有些耍赖的指着窗外的大雪,说‘我没带伞’。那人依旧是好脾气的笑,声音低沉好听,道‘那我送你吧。’两个人一起从茶楼出来,他手里依旧是一把若水堂的油纸伞。那个姑娘从伞下探出手去接细碎的雪片,雪花在掌心融化,冰冰凉凉,真实的不像是一个梦。她有些雀跃的跳到伞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冬日有些凛冽的空气,只感觉这一切栩栩如生的不可思议。‘走到伞下来。’那人举着伞,像看小孩子似的摇着头看着在雪里蹦跶的莫名其妙的她。明明是她要那人打伞送她的,却固执地要走到伞外,淋了满身的雪。那个人好脾气的陪着那个姑娘,举着伞,有些徒劳的追在她后面。结果两个人,都是一头一脸的雪。那人伸手打掉她肩头的雪花,有些无奈的把伞塞到她手里,道‘你自己打好,别着凉。’她接过伞,小心翼翼的侧首看着走在旁边的人,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她想,如果两个人在雪里就这样一直走,会不会走到她的现世,然后就这样一路走到白头。她想,如果那个人和她一起跨过那些交错的小路,会不会一切都会好起来?她就怀着这样的小心思,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沿着茶楼门前的青石路一路向前。那人在身后握拳唇边淡淡的笑道:“小心摔跤。你这么火急火燎的,是要往哪儿去啊?”她没说话,也不敢回头,生怕自己的小算盘被那人窥见。而那人也不再追问,不声不响的跟在她身后。其实,那时候,她很想跟那个人讲,我能去哪儿呢,我想带你回家呀。梦里,两个人一路无话,一前一后,仿佛在奔赴天涯海角、走向地老天荒。雪越下越小,她又看到了熟悉的小路。满心欢喜回头的时候,那人却早已不在身后。姑娘的背后白雪苍茫,只看到她一个人的脚印,形单影只的让她觉得此前同行的人,只是一个幻像而已。那时,她握着伞,有些自嘲的想,若是知道这样,就走慢一些了,两个人在雪地里一起走,就这样白了头也好。正出着神,那个姑娘被凹凸不平的路面绊了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上。梦醒,她却生了一场大病。说来也奇怪,明明是梦里淋的雪,她却还是生病了。”孟鲤说完,垂首抿了一口手中已经有些冷了的茶水,嘴角是一个淡淡的笑,像是带着些许嘲讽又带着些不甘。

杜彬皱了皱眉,按住女子的杯子,“别喝冷茶”。起身续了些热水进去,杜彬接着问:“那…那个姑娘现在呢?”

“她现在…不怎么好。那个梦之后,她一直在坚持说,她是真的遇见了那个人。她开始不相信那是梦,开始变得嗜睡。她的朋友认为是她执念太深,产生了幻觉。他们说那个姑娘病了,一个二个都劝她接受治疗。”孟鲤捧着被重新蓄满的青瓷杯,手指划过杯子上的纹路,声音淡淡。窗外又开始下雨,淅淅沥沥,阶前点滴。

“和我讲讲那个姑娘吧。”杜彬突然开口道,“讲讲现世里的他们。”

“现世里的他们?”孟鲤笑了笑,“现世里的他们是最平凡不过的男女,有比别人幸运的时候,也比别人不幸的时候。说来也可笑,那个得了心病的姑娘其实是个还挺有前途的心理医生,而她喜欢的那个人是一家古董行的鉴定师。他们认识的早,讲起来也不过是最平淡无奇的青梅竹马的故事。那姑娘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了婚,大抵因为比同龄孩子经历的多些,她不怎么爱说话,总是一个人抱着书坐在院子里大大的合欢树下,不怎么合群讨喜的性格。而那个人性格却很好,又人小鬼大,是院子里的孩子王,总是用诸如孙悟空三进大观园火烧梁山泊之类的故事糊弄不明真相的小朋友。明明是两个性格天南地北的人,他却总是热心过头的过来招惹她,逡巡在她旁边逗她说话,和她一起喂院子里的老猫。渐渐地,两个人也就熟络起来。熟悉之后,他才发现那姑娘其实嘴巴不饶人的很,根本不是初见时那个安静的小姑娘。不过,他比她大一些,便是吵起来也总是让着她。他们两个在成为恋人之前,其实已经像亲人般亲厚了。上大学之后,两个人在不同的城市。那个人优秀的很,身边也不是没有过才情皆备的女孩儿,却都没有结果。那个姑娘抱着电话为他着急,拿出来心理学的一套把他分析的头头是道。那个人在电话那头轻声地笑,笑完了他对那个姑娘说,‘我在你寝室楼下,你赶紧在大妈赶人之前把我领走。’那姑娘吓了一跳,一路小跑着冲下来,然后被那人拦腰抱了个满怀。那个人用一只据说是他淘了很久的和田玉戒指圈住了那个姑娘的手指,问几乎傻掉的她愿不愿意写进他家的户口本儿里。然后那个姑娘,就这样狗血而潦草的,在自己二十二岁的时候任凭那二十五岁的家伙用一枚不知道哪儿来的戒指圈住了自己的一辈子。他们两个人之间,没有太多的铺垫,一切却都又顺理成章。再后来,那个人来到那个姑娘在的城市工作,两个人一路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直到谈婚论嫁、柴米油盐。两个明明南辕北辙的人,就这般莫名其妙的绑定在了一起。后来,那姑娘很好奇地问那个人,‘小时候我跟你又不熟,你干嘛老来找我玩儿。’那人伸手握住她一点都不柔顺的长发,笑的意味深长,说‘那时候看你一丁点大抱着那么厚的书看,我怕你看不懂。’说完便被那姑娘满屋子追着打。打累了,那姑娘依旧不依不饶的问,‘你喜欢我什么啊?’那人听了笑着去顺她的毛,像逗一只猫一般的说,‘你们学心理的就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怎么不能喜欢你了?’那姑娘掰着指头,有些纠结的说‘我又没那谁谁谁漂亮,又没那谁谁谁有才,有没那谁谁谁背景好,你喜欢我什么啊?’那人‘啧’了一声,伸手去捏她被自己喂得越来越圆的下巴,问‘哪个谁谁谁?今晚炒菜看来不用放醋了。’然后,这问题就被他不动声色的岔过去了,而他们两个之间明明她才是学心理的。直到那天入夜已深,他才告诉那个姑娘,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她。那人说,人心这种东西,有时候其实并不科学。你很难一件件的去梳理出其中的前因后果,所以心理学是一个不靠谱的学科。那姑娘听得气闷,伸手便打,却听到那个人继续说,‘那时候的你,一个人坐在斑驳的树影里,安静的不像一个小孩子。我那时不懂,现下想想大抵是觉得心疼,便总是招惹你。你或许不知道,每次我跟你胡扯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睛总是弯弯亮亮的。我喜欢你眼睛里的那个我,感觉自己特牛掰。’姑娘听了又气又笑,伸手戳着那人的胸口道,‘瞧把你给嘚瑟的。’那人好脾气的抓住那只作威作福的手指头,接着说,‘你呀,就像我废了千辛万苦找到的那枚戒指。或许它不是品色最佳的,却是我隔着弱水三千一眼看中的。所以,想把它好好珍藏在自己身边,若是被别人拿走,隔得远了,或是交付错了人,只害怕自己会心疼。’”孟鲤说完,垂首抿了口茶,侧脸看着窗外,眉目掩在阴影中看不清楚悲喜。团子凑了过来,用鼻尖小心翼翼地拱了拱女子的手背。孟鲤回过头,拍了拍团子毛绒绒的脑袋,道:“讲故事还挺消耗时间的,没留神天都黑了。”

杜彬把桌子上最后一个松子酥塞进嘴里道:“你等等,我去拿灯。”

孟鲤还没答话,便看到杜彬已经起身离座上了二楼。一阵翻东西的声音后,心血来潮的店主竟然拿着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风灯下来,一边找火柴一边说:“店里就我们俩,开大灯太费电了。其实,这东西比电灯好看的多,之前停电的时候点过一次,整个屋子都被它映的流光溢彩的,特漂亮。琉璃材质太脆,平日里我都不太舍得拿下来,今儿是你有眼缘。”说罢,手中的火柴一擦,将手中的风灯点亮。一瞬间,整个缘来像是被拢进了一个暖烘烘的小太阳,明亮而不灼人的颜色,确实好看的紧。杜彬将风灯搁在孟鲤面前,手指轻轻拂过琉璃罩,说:“你慢慢欣赏,我去拿点吃的过来。”孟鲤没答话,伸手摸了摸面前的风灯,仔细打量着。那东西看上去似乎是上了年代,不过被保存的很好,一副很被爱惜的样子。女子的手拂过风灯小叶紫檀的木框,发现上面题着“人世风灯,草头珠露”,很漂亮的颜体。那两句话,似被人拂过多次,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团子凑过去,拿鼻子在风灯旁边呼哧呼哧的闻着。风灯里的烛蜡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点燃后带着淡淡的香气,清清淡淡的味道,和着窗外的雨气,竟莫名有种清幽的感觉,让她突然想起有人曾教过自己的一句诗“江月去人只数尺,风灯照夜欲三更”。

“喂,喝粥成么?”杜彬从厨房探出头来的时候,便看到窗前的女子坐在一片滟滟流光之下,身上被风灯的浮光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釉色。杜彬愣了愣,眉头皱了皱,旋即神色如常,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端着两个冰梅纹的青花粥罐儿招呼女子过来尝。孟鲤掀开盖子,发现里面是一盅熬的透亮的百合粳米杏仁儿粥,不由笑道:“老板家大厨是一宝啊。”杜彬掀盖子喝了一口,砸了砸嘴,道:“火候还欠点儿。”说罢,便看到孟鲤翻着白眼嘟囔了一句:“说的跟你会做似的。”杜彬丢了两个紫米饼子给在一旁巴巴瞧着的团子,道:“做不见得会做,只是吃过更好的。”孟鲤撇了撇嘴不说话,抱着小粥罐子喝的很是香甜。杜彬看着灯影下的女子,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也曾经有个人这般眉目安静地坐在一片幢幢灯火之中,及腰长发,如一片上好的烟山翠墨。正发着呆,便看到对面的女子满足的把粥罐推到一边,不由又摇头,心想那家伙的嘴可比这个要难伺候多了。看着对面的女子吃饱喝足,杜彬开口问:“那两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孟鲤擦了擦嘴,道:“后来的故事…你也知道了。姑娘喜欢的那个人出了车祸,婚礼就变成了葬礼。在那个人离去的第一个清明节,她开始梦到那个人。然后,在第四个梦之后,她生了场大病。那之后,她的梦也开始变得不一样起来。”

“怎么不一样?”

“生病的时候,她不用去墓园也可以反复梦见那个人。她梦见那个人最终还是和自己一同跨过了纵横的阡陌,她把他带回了家。然后,梦里的那个人像是从未离去,会在她过马路的时候抓住她的手腕,会在黄昏的时候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房里像读《史记》一般读一本教做广州靓汤的书。那些梦,琐碎而真实。大抵因为那梦境的烟火气太足,她开始分不清什么是现实而什么是虚妄。那梦太好,好到让她宁可相信现世种种不过是一场噩梦,闭上眼睛,她便还能守着自己安稳的小日子,幸福到地老天荒。所以,慢慢的,她变得越来越嗜睡。从睡不着,到醒不来,说来倒也讽刺。”孟鲤淡淡的笑了笑,停了一会儿,接着道:“悲莫悲兮…生别离。其实有时想想,伤人最深的或许并非失去本身,而是失去之前那些细碎的小事情。越是细枝末节,越是刻骨铭心。很多时候,她都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就真么没了。所以,她总是抱着一丝侥幸,想着…或有一天,还能再见。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你估计也很难理解。”孟鲤说完,叹了口气,嘴角扯出一抹不辨滋味的笑意。

“我懂。”

孟鲤有些惊诧的看着对方,对面那人声音很轻,听起来更像是一声叹息,迅速的散在窗外的雨声里,让人觉得方才那一声应答不过是错觉而已。孟鲤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对方,面前年轻老板的脸上表情淡淡,伸手有一搭没一搭的给团子顺着毛。明明是一张很年轻的面孔,却在一瞬间让孟鲤有种浮生看尽后的沧桑感,仿佛那个人已经这般独自坐在这家临街的小店里很久很久,看尽人来人往、看尽沧海桑田。那神情在对方脸上转瞬即逝,却比他任何一个表情都更加真实。“你…”孟鲤刚想开口问些什么。便看到那人又换上了平日里那副人畜无害、老少通杀的嘴脸,曲直叩了叩桌面,笑道:“看什么呢,都看呆了。”孟鲤撇了撇嘴,闷声道:“看你家的狗,被你摸得都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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