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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缘来·一梦黄粱 > 一梦黄粱 DAY2

一梦黄粱 DAY2(2 / 2)

杜彬伸手揪了揪团子的耳朵,问:“那个姑娘,她后来有接受心理干预么?”

“有。”

“那她现在治好了么?”

“好和坏,有时候说不好。治疗会带她走出那些梦,可是对她而言明明现世才更残忍一些。她虽然很想好起来,可也害怕。害怕有一天,她做的最后一个关于那个人的梦,一切回到最初,她站在熙攘的人群里,站在一片灯火通明之中,那人与她擦肩而过,自此再寻不见。你看,明明是浮世残忍,太多辜负。她便只好自己建了座城池,那里雪月风花,一切如昨。”孟鲤说完,抿着嘴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道:“这个话题不好,给你讲个不相干的故事好不好?”

杜彬愣了愣,挑了挑眉,道:“什么故事?”

“有一个婆婆,和自家老头子的感情很好。后来,老爷子得病去世。家人都害怕婆婆想不开,紧张了半天之后却发现老太太的情绪倒是一直很稳定。一个人住,照样买菜、听戏,看不出变化来。家里的小辈们松了口气,日子也恢复了正常。直到后来家里来了客人,才发现出不对劲儿来。那天婆婆正和客人聊天,说到一半突然说‘你等等,我去给我家老头子沏壶茶。这老东西,下午听相声的时候必须要抱着他那宝贝紫砂壶。’说完,便起身泡茶。客人吓了一跳,跟着老太太进了书房。书房里下午阳光正好,一把藤椅在窗前摇摇晃晃。婆婆走进去,把紫砂壶放在藤椅旁边的小木桌子上,还随手扭开了收音机开关。然后,老太太朝着空荡荡的藤椅说‘你呀,看完的报纸从来都不知道收一收,存心让人家客人看笑话。’一边絮叨着,一边把木桌上杂七杂八的报纸归置了归置。收拾好,朝着门口目瞪口呆的客人,有些歉意地道:‘别搭理你大叔,人老了,越发懒了。’说罢,便掩上了屋门。之后,继续招呼客人,一点问题都看不出来。客人被吓的够呛,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随便应了两句就找了个理由匆匆告辞。临走的时候,听见那婆婆朝着书房扯着嗓子吼,‘你晚上吃锅贴不?我一会儿下楼买点儿?’那时候,空荡荡的房间,婆婆朝着没有人的书房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明明是一个诡异到不行的景象,那客人后来讲起,竟莫名有种暖暖的感觉。客人把这事儿告诉了婆婆家的子女,小辈儿们慌了神儿,也不敢挑明,只好编了个理由哄着老太太去看心理医生。只是,治疗还没什么起色,老太太却突然了中风。那次病来的凶险,连医生也觉得希望不大,让子女们做好准备。结果谁都没想到,那婆婆竟然奇迹一般的挺过来了。医生也觉得惊讶,竖着大拇指说‘婆婆身体真好,精神头儿足。’婆婆摆了摆手,说‘我不能死,我还要给我家老头子做饭呢。’那之后,老太太的儿子便找到心理中心的医生说他们不打算继续治疗了。”孟鲤说完,抬头望着杜彬,突然问道:“你说,婆婆的子女做的对不对呢?清醒和糊涂,哪一种更幸福?”

杜彬皱了皱眉,开口道:“幸不幸福,只有活着才知道。心里的念头,不论是什么,都应该能给人希望,让人有勇气继续把未尽的日子过下去。如此,生者死者,才不算辜负。”

“希望,是个好东西。” 对面的女子托着下巴,手指轻轻拂过面前的琉璃灯盏,指上的戒指像是一只扑火的蝶。

然后,听到杜彬接着道:“可希望若明知不切实际,便成了虚妄。妄,乱也,从女亡声,是个没结果的字。”

孟鲤愣了愣,突然笑出了声,指着对方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引经据典的,像个老妖怪。”

杜彬挑了挑眉,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嘴脸,道:“清明节,可不就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瞎晃荡的时候么?”说罢,看着孟醴撇了撇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我能问问,姑娘喜欢的那个人是怎么出的意外么?”

“为什么问这个?”孟醴皱了皱眉,问。

“也没什么,只觉得,你说的那个姑娘不像是一个会为了爱情死去活来的人。总感觉,她那么不舍得那个人,还有别的原因。”

孟醴没有答话,望向对方的眼睛闪过一丝锐利得近乎尖刻的神情。良久,垂首笑了一声,道:“那个人是出车祸死的。那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路很滑。过十字路口的时候,一辆小货车疲劳驾驶,撞上了他们。后来,事故科模拟现场时,告诉那个姑娘,其实原本那辆车是冲着她的方向来的,而那个人,在车祸发生的瞬间改了方向,把自己送到了车轮底下,换了那姑娘一条命。你问她为什么会那么不舍得那个人。大概是因为,她欠他的,她欠他一条命。不过其实,那人也欠她的,那人欠她一世安。只是,那人走得太早,她无力补偿,亦无处讨还。”女子的眼睛看向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雨的窗外,指尖收紧在掌心,用的力气太大,好像在拼命克制着什么。孟鲤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没头没脑的道:“有时候仔细想想,大概人这一辈子各种牵绊原是天意。亲情也罢、爱情也好,那些牵挂像是缚在人身上的安全带,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巨大到让人不论多心灰意冷,都会努力打起精神,坚持走下去。可是,如果一个人只有一条安全带呢?你说那姑娘不像是为了爱情死去活来的人,她哪里会死去活来。她的命是那个人换回来的,她珍惜还来不及。她拼了命的要过好,只是有时候会不清楚好给谁看?一个人,面对浮生茫茫,真的很辛苦。”

杜彬没说话,伸手挑亮了桌子上的风灯。灯火噼剥跳跃,杜彬将琉璃罩小心翼翼的重新盖上,似是斟酌了一下,然后开口道:“你要是见到那个姑娘,就告诉她,若是真舍不得那个人,就好好活着。她将那人填在心里一天,那人便活一天。人的念想是很强大的东西,你不忘,他便魂火不熄。便是喝了孟婆汤,这份思念也烙在骨子里。然后轮回百转,护他来世安好。”

“魂火?轮回?你竟然还相信这些?”孟鲤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

“我不是封建迷信,我只是愿意相信人是有灵魂的。而那些灵魂会因为思念,纵使黄土枯骨,百岁之后,总会归来。”

孟鲤眨着眼睛望着对方,突然觉得对面那个眼带桃花的男人,望尽眼角繁华之后,看到的应当是几乎刻骨的落寞,像是等一个人等了很久,舍不得亦放不下。明明是很年轻的一张脸,却莫名给人与年龄甚至是年代都格格不入的几乎是洞悉世事的感觉。孟鲤皱了皱眉头,突然问道:“你自己是不是就在等这么一个人?”

杜彬似乎是被问的一愣,然后突然笑出了声,有些促狭的看着对方。过了一会儿,见孟鲤依旧不依不饶的盯着自己,便道:“我等的那个家伙呀,是个路痴,不知道在哪处绊住了脚步,大抵是很难等到的。”

孟鲤瞧他答的一副避重就轻糊弄人的模样,撇了撇嘴,侧首看了看窗外,道:“雨好像小了些,故事差不多也讲完了。这两日,谢谢老板的清明特供。”说罢,女子探过身,伸手揉了揉团子的脑袋。

“喂,故事的结局你还没告诉我。”杜彬叫住正要离去的女子,问道。

“你觉得呢?”

“我希望是个好结局。”杜彬的手轻轻拂过风灯的灯框,笑道。

“随你猜吧。”孟鲤随意的挥了挥手,转身开门。风从门廊中穿过,门楣上的小铃铛在一片夜色安宁中叮叮当当,声音很是好听。孟鲤踮脚轻轻碰了碰叮叮作响的铃铛,突然道:“好奇怪,总觉得这东西应该是一对儿的。”

“为什么?”

“因为这小东西每次响声的时候,总感觉像是一句没有说完的话。”孟鲤说罢,突然回头,对着那个面孔掩映在幢幢灯火下的男人道:“希望你的故事,也有一个好结局。”女子说罢,撑伞出门。

杜彬愣了愣,旋即神色又恢复如常。只是淡淡笑了笑,道:“借你吉言。”杜彬望向窗外,有些昏黄的路灯下,女子的身影渐行渐远,手里握着一把若水堂的油伞。那伞染着雨气反射出淡淡的光,伞面素净,只题了一句诗,“青瓦长忆旧时雨,朱伞深巷遇故人”。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杜彬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丝复杂的意味,他揉了揉团子的耳朵,突然道:“你看到了么,方才琉璃灯下,那个女人没有影子。”团子晃了晃脑袋,抬头看了看自言自语的主人一眼,又懒洋洋的趴的四平八稳。

杜彬没好气的在团子背上打了一巴掌,将桌子上的东西端到厨房里洗洗涮涮。然后掏出手机,子时将过,清明快过去了。杜彬将手机塞回口袋里,走到窗边,将桌子上的琉璃端在手里,招呼团子上楼。走到扶梯旁边时,团子突然跑到角落里,歪着脑袋望着那只火光明灭的小香炉,任凭杜彬如何招手都不挪步。杜彬叹了口气,和团子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有些认栽的转身从八宝格上的一个小木盒子里抽出几张张薄薄的符纸,随手丢进那个快要燃尽的香炉里。香炉里腾起淡淡的青烟,袅袅而上,黄表纸燃起盈盈火光。不知从何处而起的风将缘来的窗一下吹开,风在屋内打着旋,门楣上的铜铃响声泠泠。年轻的老板掌灯望向窗口,表情鲜见地有些紧张,好像在期待什么。而最终黄表纸燃尽,风卷起香炉里的灰烬,打着旋上升落在杜彬的袖子上,而终归于安静,整个缘来只剩下雨打在门外青石路上的声音。团子眨了眨眼睛,似有些不甘心的拿鼻子拱了拱小香炉,抬头不解地望向自家主子,然后看到一个很悲伤的表情从杜彬的脸上转瞬即逝,它听到那人低声道:“下一次,又要等一年。”年轻的老板说完,不在意的笑了笑,用脚踢了踢团子:“跟你讲了多少次,那招魂符纸神马的纯粹是封建迷信。”一边这么没好气地骂着,一边却又把手里剩下的符纸放进盒中锁好小心翼翼的摆回到格子上。“走了,上楼睡觉。”杜彬将窗户关上,摇头道:“白扫(四声)了一屋子的雨。”

一人一狗回到二楼,团子耸拉着脑袋跟在主子身后,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杜彬将手中的灯盏小心的放在沙发前的小茶几上,长吁了一口气摊到在沙发上,伸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揪着团子的耳朵。窗外的雨似乎下的大了些,风从半掩的窗户中吹进来,灯火簌簌摇曳。杜彬突然想起,从前有人对自己讲过。清明,是故人归来的日子。那些尘缘未尽,尚未走过忘川桥进入下一个轮回的亡魂,会在这一日归来,受生者一日供奉,看一看他们挂念的人。那个给自己讲了两日故事的女子,虽没有影子,但却生气尚存,只怕生魂还在两界弥留,死生不过是一念间的事情。不知道今夜她会做怎样的选择,只是由生向死易而由死向生难,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福气进入下一个轮回。杜彬叹了口气,伸手抓了抓团子的脑袋,道:“那姑娘这两日来这里,只怕是不是机缘巧合这么简单。明明说的就是她自己的故事,还偏要假借另一个不相干的人称。她说牵引着的安全带已经断了,我看却不一定。孟鲤,倒像是梦里的一尾鱼,所梦种种都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诶,你说,孟鲤不会是那个家伙引过来的吧?”杜彬说完,垂首看着团子依旧蔫头耷脑的模样,突然揉了揉对方的脑袋道:“你是不是想那个人了?”团子甩了甩耳朵,跳上沙发,趴在杜彬旁边,盯着茶几上的灯盏。杜彬将琉璃灯罩摘下,拿剪子挑了挑灯芯,整个二楼被映的灯火融融。然后,年轻的老板突然伸手,像是不怕烫一般将那一团亮拢在掌心,道:“魂火不熄,生魂不灭,你可不能骗我。我用三世轮回换来的也不过是停滞的百年光景,我害怕时间太快,来不及等到你。”团子凑过来,伸舌头舔了舔主人的手背。杜彬回过神,又将琉璃灯罩小心罩上,拍了拍团子的脑袋,道:“今晚点着这盏灯好不好?”

那夜,杜彬做了一个梦。他梦见长河之滨有人立在一片如火般盛放的彼岸花里,长发如墨,眉目安和,手里持一盏其光莹泽的青灯,是梦里唯一亮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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