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的腊梅花还开着,可惜高中住校之后,她就再也没能看到了,这样骄傲的花。
出入小区要刷卡,温谨宁摸了摸大衣的兜,没带。门口的保安恶狠狠地瞪了她一会,忽然有些无力:“怎么就你老是不带卡?行了行了,你出去吧。下次记着啊!”
温谨宁讪笑:“一定,一定。下次我肯定带着。”
出了大门,向右走几步就是公交站,正好有一路公交过来了,温谨宁顺着人群挤上车。
翻钱包找出自己的公交卡,刷完之后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歪着头看街景。
淮城算是南方了,年后极少落雪,只刮着风,寒凛凛的,吹得人骨子里都生出阴寒来。也不算繁华,工厂少,不过托了这福,环境也好。不过她去上大学的时候。听说淮城要开发新工业区。温谨宁第一个想的就是,真真是可惜了这青山绿水,蓝天白云……
温谨宁骨子里是个恋旧的人,胸无大志,只想在这座小城里,找份自己喜欢的工作,饿不死自己就好;再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到了一定年纪,找个看着顺眼处着顺心的人,就这么一辈子算了。
可惜呀可惜,上天连她这么微不足道的愿望都不肯满足,非得让她,身有痼疾,心有怨怼,生有苦痛,死有不甘……恨不得要哭得痛痛快快,把五脏六腑满心的苦楚满肚子愁肠全哭出来给人瞧瞧才好,给命运那个王八蛋瞧瞧——瞧啊,我也是人啊,怎么——怎么——就能对我这么不公平呢?
下辈子啊,千万千万,不要再作人身。你要知道,人世间有些事,它就是那么地不公平。不必懂,便不会觉得难过。
温谨宁一直坐到终点站,下车,站在站牌下发了一会子愣,跺了跺脚,开始慢吞吞地往回走。
答案好像很明晰了。
不会有如此真实的梦。
虽然“自己从2018年回到2014年,变成了十五岁的初三生”的结论似乎更难以接受,可是……
她曾一直在死亡的阴影之下,与它近在咫尺;她也打小缺失亲情,从不知何谓爱何谓温暖。没有什么能比她那时更糟糕了,那她温谨宁,还怕什么呢?
世事本就一场大梦,是真是假有谁看得清楚。她不过是一个在红尘中苦苦挣扎的小人物,无力抵抗命运的洪流。那,只好把自己磨砺成一粒坚毅顽强的种子,无论被卷到哪里,都能就地扎根,发芽。
就如多年以前的那个下午,她哭着把检查报告撕得粉碎,放任自己从此以后不再挣扎,任凭命运将她带向死亡或者……另一段开始。
人从婴儿第一声啼哭开始便该晓得,这辈子活着就是要受苦受难,任谁也无幸免。悲伤恐惧始终伴她不离不弃,死亡阴影更是不知从哪一年开始便如影随形。可没成想纵使无人在悬崖处伸手拉她一把,命运最后还是慷慨施舍给她小小恩惠。
只要活着,希望总会是有的。
只要活着。
温谨宁走到下一个公交站便停下了。不是走不动,而是实在冻得受不了了。温谨宁畏寒怕热,出来时只在毛衣外草草添了一件绒面大衣,现在是自然觉得冷了。
等公交时,温谨宁掏出手机(不要问我为什么她知道解锁密码,五百年前是一家)。眼下iPhone4S仍还算风行,可惜,用惯了5G 网的她对3G网网速实在是提不起劲来。
信手打开日历,今天2月16日,星期日,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
温谨宁淡然。哦,元宵节啊,不知道家里有汤圆没有,要不要去家乐福买一点?
切换中学生思维。元宵节?那明天不就开学了?作业写完没有?温谨宁简直细思恐极啊,她觉得依自己的德性,那是很有可能一个字没动的。
温谨宁已经做好了挨个敲□□问答案的准备……
赶紧跳上驶来的公交,温谨宁低头看手机,上午十点多一点儿。她也懒得着急了,毕竟,饿了……
温谨宁的家在顶层,主要是冲复式去的。她爸妈通过关系拿了内部折扣,又正赶上淮城房价最低的那几年,买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心疼。只是夏天经常停电那会儿,温谨宁爬十二楼,很是心疼自己的腿。
后来温谨宁上了个三流大学,她妈杨季怡心急如焚,生怕自家女儿没有个好未来。温谨宁爸妈离婚时,把她判给了她妈,房子自然也一并分给了她们娘俩。杨季怡就自作主张地把房子卖了,想拿钱送她出国留学。
她怎会知道她的女儿,连未来都没有了,何以谈好,或不好?
温谨宁长叹一口气,终于在邻居诧异或者说惊悚的目光中,掏出钥匙打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