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青林师傅吗三年不见了。自从三年前你把凰女掳走,已经三年了。”炎霆大步迈进富丽堂皇的宫殿。大殿上,一尊金鼎,一位老人。老人的双手已由锁链扣在了金鼎上。炎霆停在他身前,蹲下身子,使两人视线正好在一个水平面上。“师傅,几年不见你还好吗心随怎么样了那天…结束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她了。”
“炎霆,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青林咳嗽了几声。原本精神奕奕的他,此时花白的头发散乱不堪,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本想动的,可那锁链上写着的符咒已经抑制住了他所有的灵力。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通老头,可他的目光一如以前的平静。
炎霆就像当初的那个调皮少年,笑着。“师傅,我可真的变了吗”
青林看着他,又看着他身后那偌大的宫殿。宫殿从一开始就有声音,数百尊同样的金鼎整齐地摆在大殿内,数千人明确分工、有序的往金鼎里添加药材。他们的动作精确紧凑,声音原本是小的,但人多了、宫殿大了,声音回音叠在一起也显得聒噪。
他本该想到的,三皇子宫变是早有准备,而他的军队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碾压各国又是因为什么。他现在被人用灵咒扣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据。
“炎霆,是谁在幕后操纵的,你告诉我!”青林难得的愤怒了。肆意利用他的徒弟、利用道法残害人命,无论哪一点都是天理不容!
“这不是青林老头吗”从数千人中走出一个老头,他诡异的笑着,头发稀稀拉拉,四肢枯干得像将死的树木。他整个人就像刚从棺材里走出来的一样。
青林看到他,神色一滞,随后是更加的愤怒。“平衍,原来是你这宗门叛徒!你到底对我徒弟做了些什么!”
“青林,你这样说可折杀我了。我怎么可能对皇上做什么”平衍尖利的笑了两声,像鬼魅的叫声一样。“我只是皇上的走狗,献上我的所有能力为他服务。”
炎霆站起身,龙袍就舒展开了,不留半点折痕。他笑得轻快,却总想原本的活水里搅了泥沙。“师傅,你难道以为这一切都是被人唆使我做的吗这都是我自己的意志。”
“我拜你为师,你又何曾尽过当师父的本分,教过我一分一毫你一面对我说我不能修习仙术,一面又偷偷的教心随。这些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炎霆的声音陡增,身为帝王的威严爆发出来。宫殿中忙碌的人纷纷停了下来,在平衍的示意下才继续工作。炎霆继续说着,心底那只原本一直沉睡的狮子也逐渐醒了。
可他却强忍着怒气,把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说出来:“三年前,我国蒙难,你不知所综。待一切刚刚结束,你却突然出现带走了心随。现在你回来了,是想说什么、做什么呢”
青林叹了一口气,眉头始终不曾舒展。“炎霆,我知道我对你并不尽职。但你心性未定,修道也只会误入前途。时隔三年,这次我回来,只是想对你说,回头吧。”
“回头......哼哼……”炎霆笑了,捂着肚子笑了起来,笑声并不响亮,像是一半哑在了嗓子里。许久,他才挺直了脊梁,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忽然开口问道:“师傅,心随怎么样了我们已经三年不见了。她是不是还记得我,还恨着我呢”
三年.三年前那夜发生的事,她只字未提。
三年里她曾多次做着同一个梦。梦里,她总是看到同一片蓝色。那是从海水里看海面的蓝色,就像那夜天空的蓝色,但似乎又没有那么耀眼。她就这样悬在海水里,既没有要掉下去,也没有要浮上去。海水既不刺骨,也不温暖,就是太空了啊,空的让人害怕。
在那片蓝色里,无数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闪现着。刚刚还是她和炎霆在石崖上看着一轮红日带着耀眼的光辉从海面上缓缓升起,下一个就是青色的月光下她还有和熙、和阳在海上滑行戏耍……这些画面有些她很熟悉,有些却并非来自她的记忆。
后来,画面变了,变成了一片火海。在那片火海里,一个几岁模样的小男孩儿躺在那里。原本亮晶晶的眼睛此时空洞无光,身上的血流已经蒸干了,成了干裂的血渍。黑衣的少年抱着已经死了的男孩,呜呜的哭着……
她害怕的捂着双眼。可泪水,又不自觉的冒了出来。晶莹的泪水在淡蓝色的海水里,向上滚动,倏忽间又融为了一体。
蓝色的海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色。她就这样不断向下坠落,没有尽头的。在那黑暗的深处,睁开了一只只大眼,死死的盯着她。在那只只眼睛前,她像是丑陋的、卑微的人偶,无论她怎么哭泣、怎么呼喊,也不会有回应。
每次从梦中醒来,她都是大汗淋漓。但她知道啊,和熙也一定在梦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或者说这就是和熙的梦境。因为那朵深紫色莲花还在隐隐作痛啊。
“师傅,你在这儿,那心随是不是也该回来了呢”炎霆问道,他一副期待的笑脸。“她变漂亮了嘛不会还和以前一样瘦小的可怜吧。”
青林盯着炎霆,已是一脸的疲惫。“炎霆,你既不信神,又为什么要让她回来她已不再是凰女,你们的‘神’在三年前不就死了吗”
“是啊,她不是凰女。她也说过她只想当个平常人,不想当什么高高在上的凰女。现在,大燕已经变了,变成了一个她可以容身的地方。那她为什么不可以回来”
“心随,前面就是皇城了。”何是安转过身看着身后缩作一团的女孩。之前在云雾里穿行,云气沾湿了衣裳,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女孩长长的睫毛上也缀着细细的水珠。看着女孩干净可爱的模样,何是安心口一紧,又看着前方。“那棵树可真大啊。”
心随难得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棵伫立在天地间的那棵树。自那夜之后,竟已经三年了。三年后,她又回到了这个海边的小国,那个她第一眼看到的并深深思念的故乡。
“喂喂,你听说了没又有一个宫女失踪了。”
“不会吧,这个月已经是第三个人了。”
“还以为皇上回来就会没事的,谁知到皇上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事。”
“只要这些事不落在我们身上就可以了。”
……房外,几个经过的宫女低声交谈着。
“这些丫头也真是的,已经说了不许她们在这里喧哗,还这样吵闹!”自小就服侍琉璃的宫女苏梅愤愤地嘟哝着,替琉璃梳发时,似是不经意的凑近她的耳畔,低声问道:“琉璃大人,三日后是否继续祭水神”
闭目凝神的琉璃睁开了眼,长长的银色睫毛展开,露出漂亮的眼睛。双眸里波光流转几回,就像那湖水一般。两条好看的淡淡的眉毛微微皱着。等了许久,她又痛苦的闭上了双眼,缓缓开启那两片花瓣似的唇:“还是继续吧。”
“阿安,你没事吧!”心随紧张得大叫了起来。何是安黑色的袍子已经湿了一大块,用手一碰却是血的红色。何是安扯了扯袍子,把自己遮得更加严实,身体却还是颤抖着。“心随,我没事。”
“我还以为只会有那个叫心随的小丫头呢,没想到青林那个丑徒弟也跟来了。咯咯……”像是一具骷髅刚从棺材里出来,平衍站在皇城的城门外。“皇上也真是算得准啊,自己在那儿和青林说话,让我到这儿守着,这还没都久久真等到了。咯咯……”
“皇上”心随听到平衍的话,心里一震。“炎霆吗炎霆他和青林在一起吗他们在哪儿!”
“咯咯……”平沿又笑了起来,皮包骨的身子蜷缩着,似乎只要轻轻一棍就散架了。“真是个水灵灵的姑娘啊,要是变成了干尸,那该多可惜啊。咯咯。”
……
国都的的街市,跟三年前一样热闹,即使是经过了那样的天灾,也很快恢复了元气。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他们沐浴在阳光里,享受着这盛况。国度里的盛况使他们忘却了这阳光所带来的大旱,也忘记了所有的恐惧。
在明亮繁华街道的一个小小角落里,端坐着一个乞丐,披头散发,但衣裳还算整洁,也不见一个乞丐该有的派头。也许正因如此,很少有人驻足。但有时也有人丢两枚铜钱在他的破碗里,可他却只是笑笑,然后很自然地把铜钱丢进了隔壁乞丐的碗里。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和乱糟糟的形象不同,他有一双狭长的漂亮的眼睛,像墨玉一样散发着润泽的光芒。这已经是第二天了,他还是一个字也没能卖出去。按他的规矩,他只会在这里再呆五天,这一次不知道有没有有缘人呢……
黄昏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东方海面上已经是一片墨蓝。而西方,金黄、橘红、浅蓝几种颜色渐变,映着几棵稀树,斜着几只飞鸟,恰是一幅旷远的图画。
天渐凉了,琉璃拢了拢白色的披风。在桑树下,琉璃一身白装,三千银丝披落,整个人笼罩在银白色的光辉中。三年来她很少离开房间,其实炎霆也不曾限制她的出入自由,只是她不愿而已,但是这个月她倒时不时出来。前几日满天阴云密布,再今天,天空似乎高远了许多。
“琉璃,你终于肯出来了。”
琉璃转身。在廊道上,穿着龙袍的少年静静伫立着,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也变得格外耀眼。久经沙场的磨砺和烈日的灼烧,他的皮肤染上了古铜的颜色,五官棱角分明,像是一刀一斧恰到好处的砍出来的。
炎霆笑着,他的笑容就是阳光最好的代言。
“心随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