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娘接过林游递来的画卷与信封,指尖触到信封粗糙的纸面时,没有半分迟疑,指尖微微用力便拆开了封口。
林游站在一旁,並未窥探。
迟了一会儿。
他发现桃娘展开信纸后,原本舒展的眉梢轻轻蹙起,那双盈著灵韵的眼眸里,先是掠过一丝讶异,隨即便被一层淡淡的悵然覆盖。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字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信纸边缘,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信上,顾老先生的字跡力透纸背,字字句句都藏著压抑了半生的情谊。
从初见时被她灵韵吸引,到后来默默追寻,到后来以为不过是少年时的南柯一梦的掛念,再到临终前知晓並非梦境的感慨和释怀····
桃娘逐字的读完了信件。
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眼底翻涌的情绪渐渐沉淀,脸上没有半分欣喜,反而浮现出深深的无奈,像是嘆了口气,又像是只是轻轻吐了口气。
她对顾老先生,只有邻里般的感念,可这份感念,从未掺过半分男女之情。
如今这份爱意隔著生死递到她手中,浓烈得让她无从回应,只剩满心唏嘘。
迟了一会儿,一阵不似冬日的暖风悄然拂过,捲起了她鬢边的碎发。
鬆开手指。
在林游错愕的眼神中。
桃娘手中的信纸隨著风轻轻飘起。
恰在此时,枝头的桃不知为何簌簌落下,粉色的瓣缠绕著信纸,在空中打著旋儿。
她望著那封信在瓣雨中飘远,眼神空茫了片刻,才轻声呢喃:“····这份心意,终究是迟了,也错了。”
“这?”
林游望著漫天瓣中飘远的信纸,又转头看向神色平静的桃娘,不由得面露错愕。
那信件里写了什么?
桃娘怎会如此轻描淡写地任其隨风而去?
只是他的疑惑並未得到解答。
桃娘没有理会他的讶异,只是用指尖轻轻抚过画卷边缘缓缓將其展开。
宣纸之上,水墨晕染的景致瞬间撞入眼帘。
画中女子斜倚在虬结的桃枝干上,枝椏间还缀著几朵含苞的桃,她的身影宛若秋雾里縹緲的仙影,似近实远,透著几分朦朧的美感。
素白罗裙以极淡的墨线勾勒,笔触细腻得惊人,每一缕衣袂的褶皱都像是藏著风的温柔。
而她的眉眼,被画师以极淡的笔触晕染,没有浓墨重彩,却偏偏画出了那份不沾尘俗的孤冷,仿佛世间所有喧囂都与她无关·····
林游是第二次见到这画了。
不过他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桃娘身上,想看看桃娘见了这画卷会是什么反应。
“原来在他眼中,我竟是这般模样·····”
桃娘伸出指尖,极轻地拂过画中自己的裙摆,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她心中翻涌的,並非心动,而是满溢的悵然与感慨。
她想起顾锦程在桃镇时总爱坐在这桃树下。
有时看书,有时只是静静望著树干,那时她並未想太多。
从不知他竟將自己的模样,这般细致地刻在了心里。
画里的孤冷,是她千年时光的常態,她自己早已习惯,却没想过会被旁人捕捉。
而那藏在衣袂褶皱里的温柔,大抵是他自己心底的期许吧····
期许自己並非那般疏离,能多几分人间的暖意。
抬手。
桃娘將画卷轻轻捲起,指尖的灵韵在宣纸上留下一道极淡的光晕。
没有遗憾,也没有感伤,只是觉得有些感慨。
“如此,也好。”
他用一生画下了自己,自己却只能用一句感念,回应这份沉重的爱意:“这般,你也该放下了。”
就如自己的人劫命数一般。
这或许也是他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