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真的像当年在定风城那样,抱着必死的决心,非要跑去寒州城“上任”,即便他手无缚鸡之力,也足以在西漠掀起一场波澜。
郜鸿哲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但他的能量,却很强!
梁进亲眼所见,郜鸿哲当年拼死去定风城,以一介书生意气对抗秦双禄那群真正的恶魔,却能够引来心怀善念之人冒死相助。
之后,他在定风城广施仁政,公正严明,更是引得不少武者不计银钱,千里迢迢也要前来忠心投靠。
他的仁善、他的勇气、他的坚持,能够点燃许多人内心深处对于“光明”和“正义”的向往。
柳鸢曾一直嘲笑讥讽郜鸿哲是个蠢货,对他的行为充满鄙夷和不屑,但是她却也最终从内心认可郜鸿哲这个朋友。
从纯粹的利益和统治角度考量,杀掉郜鸿哲,确实是永绝后患、一劳永逸的“最佳”选择。
情谊,好像往往靠不住。
利益,似乎才是永恒。
但是……
梁进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复杂的苦笑,那笑容中有无奈,有自嘲。
“郜兄啊郜兄。”
他摇着头,语气带着几分感慨:
“你为何……总是要如此看我?”
“难道在你心中,我孟星魂,就真的已经不堪、冷血到了如此地步吗?”
郜鸿哲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默默地拿起一根枯柴,似乎想要添进篝火。
但手伸到一半,却又觉得或许他已经没必要添加了,于是又将那根柴火缓缓抽了回来,无意识地在手中摩挲着。
“孟兄身居高位,执掌生杀大权。”
他垂下眼帘,声音平静无波:
“很多时候,难免身不由己。”
“对此,鸿哲能够理解。”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着梁进:
“所以,即便孟兄今夜真有此意,我也……不会怪你。”
梁进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恣意、畅快,甚至带着几分狂放不羁,在这嘈杂的环境中骤然响起,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
周围不少人都被这笑声吸引,纷纷侧目望来。
就连一直保持着淡然姿态的郜鸿哲,脸上那副仿佛早已看透世事、准备好从容赴死的淡然表情也终于维持不住,流露出了浓浓的错愕与不解。
梁进笑了好一阵,才渐渐止住。
他用手指着郜鸿哲,语气中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探花郎啊探花郎,你果然……还是不懂我。”
“从一开始在干草铺,你就看不懂我。到了现在,你依然看不懂我。”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所以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明明什么都不明白,却总是一副自以为洞察了一切的模样。”
说着,他忽然伸出手,近乎粗鲁地一把从郜鸿哲手中将那个酒袋抢了回来:
“但讨厌归讨厌,其实在更多的时候……我挺喜欢你这个人的。”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袋,里面的酒液所剩不多:
“权力和力量,确实改变了我很多。它们让我变得冷酷,让我双手沾满血腥,让我习惯了算计和权衡。”
“可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这镇西侯的爵位,这西漠都护的权柄,于我而言,或许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重要。”
“而一同踏上冒险旅途,曾一起经历过生死,性命相托的同伴……”
“对我而言,却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