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沉殇朝着文学院B座走，本想回教室拿了书包回家的，却在经过文学院B座楼下的水池时，不由地停下了脚步。

水池表面，漂浮着被泡胀了的书本纸张，这要是换做平时，沉殇定然不管不顾地抬脚就走，可是这次，让她停下脚步的，是那本父亲沉寂送给她的《白夜行》，怕弄坏了，她还特意用墨绿色的书皮小心地包着，因为珍惜，她随身带着。可是此刻，它却和其他的课本一起，浸泡在水中，难逃厄运。

沉殇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向三楼的窗口，裴岚就站在窗前，笑意吟吟地俯视着她，手上还提着沉殇那个老旧的黑白条纹书包。

沉殇仰头看着上面的裴岚，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裴岚冲沉殇笑了笑，拈着沉殇书包的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放开，书包从她的指尖脱落，不留情面地落入水池中，溅起来的水花沾了沉殇一身。

裴岚从窗口上冲沉殇招手：“抱歉啊，手滑了。我还有事，先走啦~”

言辞婉转，实则没有一点要道歉的意思。

沉殇没有回话，顾自站在水池边，望着水面上漂浮的书本、书包、钱袋，以及沉入池中的签字笔、橡皮、直尺……

日光微澜，天色还是橘黄色的，阳光也仍旧温暖的熨烫着自己的脸、脖子和手背……可是之前黏在身上的水珠，却在骤然间一点一点地变冷，心脏在一点一点地回缩。

不知道站了多久，沉殇缓缓地脱掉自己的写字，慢慢走进了水池中。冰冷的池水，让她白皙小巧的脚尖在沾到的刹那，微微地瑟缩了一下。仅仅一下，她又仿佛毫无察觉似的，双脚迈入池中。

池水冰冷彻骨，她却好像没有知觉的植物人。

她趟过水池，一寸一寸，将东西一点一点地捡起来。秋风扫过，她弓着瘦弱的身子，微微寒颤，竟是说不出的凄凉。

直到……另一个人也走入池中，走到她的身旁，捡起已经被水泡软的皮夹，递还给沉殇。沉殇看着来人手中的皮夹，愣了愣，接过，“谢谢。”

“你不是去训练了吗？”沉殇问许景夜。

“我中途接到岚岚的电话，她有提到你……”许景夜顿了顿，“她好像不太高兴，语气有点不对。”

沉殇挑了挑眉，不以为然。捡完所有的东西后，沉殇和许景夜两人将东西放在边上的台阶上晾着，然后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跟着晒太阳。两人都快要累瘫了。

“对不起啊，沉殇，我从小跟岚岚一起长大，她心肠不坏，只是有点脾气，你不要怪她。”许景夜诚恳地说道。

“我知道，像她这样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多少有点公主病。”沉殇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岚岚她估计还在气头上，等过阵子就好了。”

“岚岚？”沉殇轻笑一声，“叫的真亲密，喜欢她吗？”

许景夜愣了愣，然后轻声道：“喜欢的。”

沉殇直视着许景夜的眼睛，妄想从中看透些什么。

“不过是像妹妹一样的喜欢。”许景夜微笑着补充道，好像因为捉弄了沉殇而略有写兴奋。

沉殇不语，和许景夜两人相视一笑，然后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地别过头。

等到东西都干掉后，太阳早已下了山。两人一起慢慢悠悠地走回去，一路寂静，彼此无话。

到了瀚林花苑12幢3楼，许景夜和沉殇道了别后，正准备打开门进去，身后的沉殇却站着没动，叫住了他。

“景夜。”

“嗯？”

沉殇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许景夜。

“你的手表，”沉殇缓缓道，“之前在游泳馆的洗手间捡到的，忘了还给你。”

许景夜愣了愣，随后伸手接过，轻声道：“谢谢。”

沉殇笑了笑，笑容在楼道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安详而静谧。随后，她上前两步，两人扶着许景夜的肩膀，踮起脚尖，轻吻了一下许景夜的脸颊。

轻轻地一下，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待许景夜回过神来，只觉虚幻得如梦一场。面前这个可爱恬静的女子，温暖得像一条柔软的水蛇。恍惚中，只听见她趴伏在他的耳边，低喃道：

“我喜欢你，许景夜。你可不可以跟我在一起？”

许景夜静静地和沉殇对视，她深邃的瞳孔，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让他深陷其中，自甘堕落。

黑夜昏沉中，她终于从他的口中听到满意的答案。

他说：“好。”

——好。

——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