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他当年身陷夺嫡之局中,可是亲手将数位兄长、两位权臣、连带先帝宠妃与掌印太监玩弄股掌,也未曾留过半丝把柄。
无论是借贵妃之手在太子膳食中下慢性毒,还是向三皇子“无意”透露是五皇子的阴谋陷阱;亦或是利用掌印太监贪财收集罪证、在权臣府中安插歌姬,到最后时机成熟,“恰好”率兵救驾,再顺手栽赃西北藩将,将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一夕之间连根拔起。
桩桩件件做完,也没人知道是他干的啊。
满朝上下,大多至今仍以为他不过是个“老实本分、侥幸得位”的皇子。
身在帝王家,谋事不就该如此?
滴水不漏,片叶不沾身。
怎么到了小十七这里,连骗个人都能被人揪住尾巴?
小十七蠢蠢的,姜云恣本来还有点怜爱。
却没想到一个月后,被赶出南疆、失魂落魄回到京城的弟弟再见到他时,竟双目赤红,如同疯魔:
“都怪你!”
“若非你逼我去骗他,若非为了替你稳固江山!是你教我字字句句如何哄他入彀,是你要我装得情真意切,更是你命我对他种下那穿肠蚀骨的毒……他恨的不该是我!明明……皆是你的过错!”
姜云恣被他蠢得头疼。
翌日一道旨意,便将姜云念贬去了鸟不生蛋的琼州——眼不见为净,这么蠢实在不宜留在京中。
又过了一年。
李惕幼弟惹了祸,失手弄死朝廷巡察使。
9.
这次倒真不是姜云恣的手笔。
他既已搬倒了李家,兵权收归,也早将李惕这个人抛在脑后了。
他毕竟是天子,高居明堂,日理万机,奏章堆得比人还高,一个败了的对手自然不值得再费心思。
但既然那人拖着油尽灯枯的病骨,千里迢迢上京求情……
正好他最近心情不太好。
以吏部尚书为首的几个三朝老臣,仗着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在盐铁专营改制一事上处处与他作梗,阳奉阴违、抱团抗旨。
他正缺一个契机,好好敲打这群倚老卖老之辈。
正好拿李惕开刀。让那满朝文武都睁眼看清楚,当年的靖王世子都如何匍匐在丹陛之下求饶,遑论旁人?
姜云恣以前从未见过李惕。
弟弟说过他“一般尚可”,这几年南疆的探子也只说他病骨支离、命不久矣。
能如何呢?
便是当年风光霁月,如今也只剩苟延残喘罢了。
直到这日终于见到。
紫宸殿内,晨光透过高窗,斜斜笼在那人身上。
姜云恣不知为何,突然听不见阶下老臣冗长枯燥的奏报了。
殿外的风声,自己的呼吸,都退得很远。眼中只剩下那道身影——
瘦削得撑不起玄色朝服,摇摇欲坠如一株被深秋寒霜打残了的修竹,明明枝叶已近枯败凋零,那截脊骨却仍固执地、孤峭地挺着。
……这般气质容貌。
难怪。
能让那个万花丛中过的十七弟都为之沦陷。
旒珠遮挡了帝王过于赤|裸的视线。
目光肆无忌惮地流连。
掠过那截因强忍痛楚而微微仰起的脆弱脖颈,流连于紧抿失血的薄唇,划过袖口下手背绷出的凌厉青筋的,最终定格在那被玉带紧紧勒束的腰腹间。
即便病骨支离,依旧肩线开阔,双腿修长,依稀可辨旧日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