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人听罢,弯腰低首垂眸呈衣来。
燕镜明慢慢走着。
行过水榭,穿过回廊。
近了,近了,就快到他身边去了。
此时天际满天星斗,肃肃汇作一条银河,波澜起伏不知汇向何处。
“大人,九皇子殿下来了。”青雪道。
白执正垂首翻书,明灭灯火下,碧落色银丝云纹锦袍泛着隐隐流光。
燕镜明倏地了悟:原来银河汇向此处。细碎星子于他行动之间悄悄倾泻、流动。
白执抬头,听到青雪的话忍不住在心里“啊?”了一声。
这小孩怎么每次都来这么快?他是甚么会马上消失的仙子吗。
“你来了。”白执招手。
燕镜明不动,白执疑惑,正当他要出口询问时,便见燕镜明又迈动步子来到他身边。
青雪屏退众侍人,随后也退出室内。
燕镜明不言语,只站在白执身静静看他,鼻尖似萦绕着一抹冷香。
九君阁的侍人替白执备水时总喜欢往里面撒上许多花瓣,并且会用花细细为白执烘衣裳,香味不浓,是时隐时现的冷香,幽幽一缕,犹抱琵琶半遮面。
燕镜明悄悄细细闻,心想这人是甚么天上仙子下凡来么。
白执没在意他沉默,只当他是还在生气宴上的事。白执道:“我有几个人想让你见一见。”
说罢起身披上氅衣,率先走了出去。燕镜明随即跟上。
室外此刻只有他二人,白执在前处撑着伞行走着,他在后面撑伞跟随着。
燕镜明将伞一点点挪动,步步小心踩在前面那人踩出的雪印上。
此间冷风肃肃,那缕香便更难寻见了,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
万物寂寥,朔风卷地吹急雪,他们在此之中一同行走。
燕镜明忽地又有些欢喜雀跃,这辽阔天地之间似乎只余下他与白执二人,恍恍飘飘然中他似与他合撑一伞之下,缓缓慢慢地并肩而行,不必知前路,不必顾来程。
冽冽飞雪吹袭,不似寒霜,似是春花,来势汹汹,却轻轻落在心头。
白执带着他穿过幽幽小径,行至一偏幽之处。
此处寒花疏影甚多,樊圃棋错,深处有房舍两三。
两人站在门前,白执偏头看向燕镜明。
燕国入冬早,故今日虽然才是十五,然其实燕镜明已经被他带来有两月余。
白执先前与他时常在一处,对燕镜明身高上的变化感知迟钝,此时他才猛然发觉燕镜明在这段时间竟长高许多,甚至已然到了他胸口。
天地良心,他身高好歹也有八尺有余,放在现代怎么也有个一米八七,——依照燕镜明这年龄这窜高速度,日后他不会长不过这小孩吧?
思及至此,白执莫名有些忧愁之感。
白执道:“有些事情我总觉得早一日解决便早一日轻松。”心结留的愈久便愈难解,不若早早了了,日后也好安安心心快快活活过日子。
燕镜明回神,有些疑惑。
白执道:“你自己进去便知了。——里面这些人随你如何处置,不必担心。”
燕镜明耳聪目明,甫一站在这门外便听见里面有物体窸窸窣窣挪动的声音,似乎还有人呜呜咽咽的痛呼。
白执道:“进去罢。我在门外等你。”
燕镜明一顿,他直觉里面是自己不愿面对的东西。
燕镜明心一点点下沉,伸手推门。
白执只见燕镜明瞳孔一缩,呆立在原处,片刻之后,他抬腿走进门内,反手轻轻将门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