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小姐,公子大约睡得正香呢。”
我点点头,方要推开门,想起一件事,手停在门上,转身低语:“何以你要在门口守夜?不回房去睡?”
“小姐忘……不,公子他偶有起夜的习惯,奴才怕来不及侍候,是以守在此。”他挠了挠头,憨憨笑笑:“奴才也摸清楚公子习惯,多是后半夜起夜的。”
我轻轻一叹,联想初初走前所说之话,忽而心底泛起几分酸涩,勉强挤出了个笑来:“难为你了。后半夜我在这里,你且回去歇着吧。”
他没有像先前的阿静,阿言,或是厨娘一样碍于主仆身份推脱几句。却是果断地,从善如流应声退了。
一地白月光落在顾小微的雕花大床前,颇清亮亦颇清凉。感谢这半启的窗中倾泻而下的月光,让我没撞上卧房里的遮羞神器——屏风。
此刻小微静静躺在床上,乌黑的发散在肩头,用一条发带约约绑着,全然不是白日醒着的那副样子。此刻的小微,眉宇舒展,神情放松,一副纯良无害的少年模样。
我挨着床沿坐下,默默端详着小微。他微哼了哼,仿似毫无察觉,转向里面继续睡。被子却被压了大半,后背有一截可怜地被露在了外面。
命运将我与小微绑在了一起,倒底是为什么呢?
我用双手捂住了眼睛,今夜的月光清亮得刺眼,我有些看不过了。
默坐片刻,披一件外衣半夜难免有些寒凉。外间小榻正空着,上面搭着小微的一件正经外袍。我琢磨着过去躺一躺,便小心伸手帮小微塞了塞被角,又将他放在外面的一双手拢进被中。
“阿姐。”
又一次,本小姐止步在了遮羞神器那里,只能拿捏出一个好脸色,悠悠转过身。
“醒了?是我吵醒你了吧?”
“不是。我有起夜的习惯,你知道的。”他没有起来,依旧平躺着,忽然侧过身,顺势往里缩了缩空出一半床来,拍了拍,与我道:“陪我躺一会儿吧。”
“你起夜是因为有心事吧?我很是怀疑呢。”我想了想,虽然苦苦纠结了一番还是过去轻轻挨着他躺下,肩并着肩。毕竟我与他不是亲生姐弟,他是不晓得的。若此刻我因知情而心中介怀什么,定是会引他疑心,倒不如表现得洒脱一些。小微转过来躺平,随手一挥被角被搭在了我肚子上。
他与我之间隔着恰到好处的一肘之距。
我们平视床顶,不去看彼此。今夜的小微出奇沉静,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三日后,我怕是要入一次宫。太后设宴,让宇文王爷携我同去。”
“你真想去宫里赴什么宴?”小微凉凉的声音里透着几分不悦。
“只怕这不是我想与不想的问题。”我瞧了他一眼“你要不要同去?”
“不去!”小微回答得甚是干脆。适才是我想多了。小微就是小微,小微的人生自然不需要解释!
我本该与小微一样有脾气,不赴毓山之宴的。皇宫与我们姐弟二人是年少记忆里抹不去的羞辱,这份羞辱于我远该比于小微更难忘才是。
嗓子痒,我掩口咳了两声。肚子上的被角起伏间就变成了一半被子。暖暖地捂住了我微凉的四肢。
我乖顺地将小微匀过来的被子往脖子下面团了团,仅露出一颗脑袋,偏向小微,眨眨眼:“八年前皇宫那桩事,还记得罢?”
“怎会不记得?”
“那你同我细说说,你晓得我最近健忘。初初同我讲得含糊,我想听仔细一点。”
“初初?”小微拔高了几分的调调告诉我,他有些介意这个称呼。
“嗯。”我蚊子一样哼了一声。
“这种事你下次直接来问我。”
“唔……快说吧,我等着听。”挑战小微乃是一件有风险的事,我再想与他辩几句,那也得忍着。
小微话匣子打开的前奏是一声短促自嘲的冷笑。接着,是他毫无困倦的清声将我拽回了八年前,三月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