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萦绕着我的身体,我的双眼宛如黛山未曾停歇的潺潺清泉,泪水洇湿了耳畔的黑发,也淋在我泣血的心头。
冲天的火光燃烧在我的记忆,渐渐逼近的灼热弥漫在我全身的血管里,“不!”我突然痛苦地失声叫喊着坐立起来,盈在眼眶内的热泪打翻在脸颊,我无力的用双手捧住脸庞,想要摆脱心口扯得生疼的痛苦。
可是,一切都是徒劳。李,我怎么能够忘记你?没有了你,我再也不会幸福。
微熹的天光隐约地透过糊在木阁门上的素纸,突然光临房间的光束刺得我因哭泣而疲倦的眼睛生疼。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住泪眼朦胧的眸子。“又天亮了。”我苦涩的在心头默默想着。
“夫人,请早起用膳。”一个温柔脆响的侍女声音晃碎了我周遭的平静。我别过脸向阁门处望去,再把收回的眸光落到我的睡榻,素锦薄被平铺在干洁的地面,不同于长安宫殿的高大宽敞,似乎在提醒我,已经文君再嫁。
强抑住内心的悲痛,我轻轻站起身子,棉白袜子在地面摩挲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缓缓拉开阁门,一个身着红色小团花地锦衣的年轻女子扬着微笑的面庞迎着初升的太阳而立,金光温柔地拂过她富有朝气的容貌,美得不可方物,“夫人,用早膳吧。”
我冷寂的眸光顺势望向她手中的茶色托盘,小巧精致的雪白瓷碗内热腾腾的米粥兀自散发着热气,翠绿的青梅果实稳稳睡在方碟内,煞是可爱。茫然的摇摇头,我敛起垂落在长廊上的素白裙身,轻声道:“我吃不下,你且退下吧。”
说着,我就要转过身子,回到乌沉沉的房间。“李已经死了,你如果再如此作践自己,他如何能够安心!?”我好容易沉静下来的心湖倏地被激起一波浪痕,遽然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三月连绵的春雨方才止住,和煦的阳光便迫不及待地吹开一树的梨花。一个身着窄袖春衫的男子静立在树下,目光灼灼地盯牢了尚未来得及回屋的我。
迎着他裹挟着怜惜的目光,我的双眸却不由自主的瞥向嫩绿梢头初绽的素白梨花,“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莺啭般女儿家的歌声霎时穿越时间的桎梏洞穿了我的内心,一抹迷离的笑容勾过我的唇角,“李”。
“他已经故去,为什么你还不能醒过来!”男子沉郁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划破我仅存的笑,凝结在唇边僵硬倏地化为一股怨气。
我愤怒的直视男子,他的眉头竟还紧锁着痛惜的意味,心头的伤痕裂开来,殷红的鲜血淋漓地滴落,涌上我的思绪。顾不上旁的,我迅疾穿上一旁放置的木屐,步下长廊。隔着更近的距离逼视男子,烈声道:“于将军,你可曾深爱过?如果你不曾经历,怎么会了解我此刻的痛苦?”
他的眼睛沉沉的凝视着我憔悴不堪的容颜,一抹温柔略过他的面孔,“此时此刻,我沉溺深爱。”我下意识地攥紧了微风中蹁跹的碧水衣袖。这样的眼神,我曾在另一个纤纤少年双眼中感受过。
热泪顺着泛红的眼圈决然而落,我突然感觉自己的感情受到无比冒犯。弯下腰,拾起夜雨淋湿的一块鹅卵石,狠狠地掷向男子,任凭泪水纵横我朦胧的视线,泣声道:“乱臣贼子,你怎敢如此戏谑我!”
说完我匆匆转过身,慌乱地逃离这个令人不安的氛围,揪心的疼痛扯得我的泪怎么都不肯断绝。阶下站立的侍女惊恐地看着泪流满面的我,犹疑着说道:“夫人,早膳……”
合上两扇沉重的木阁门,我伏身在素锦被面,哀哀恸哭起来,滴落的泪珠洇开了被面上的簇簇团花。
我湿漉漉的双眸里,一个纤纤少年悠然地迈步走来,温柔地唤着:“赵神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