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传来忙音,我知道,他挂掉了电话,而这不是结束。
我坐在这里,仿若思考者静止般的,等待着电话的重新响铃。
果不其然,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给我又打了过来。
他说:“我早知道的。”声音有点别扭,随即转为冷漠而轻飘的无所谓。事态脱离了控制,朝着未知的方向,飞奔而去。
我感到我进入了一个狭隘的完全绝对黑暗洞穴,脚下随时有可能踏进万丈悬崖的深渊,但我的神经因此更加敏感而兴奋。
“你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吗?”他能不能给我一个我自己都未知问题的答案。
“不知道。具体开始的时间。想必你也不知道吧?但那种感觉,是即使毫无形迹,也能从空气里嗅出来的。”
我感到已经完全脱离我所想象的样子,我以为他会生气,会羞恼,会对我发火,会接受不了,结果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比以上设想还要坏的结果,
只好顺势取笑他:“你是警犬的鼻子。”
“警犬的鼻子,就能嗅出荒诞而无理取闹的事件气息吗?”他的语调冷静而事不关己,仿佛在说着明天有小雨司空见惯的天气预报,既无洪水,也无山体滑坡泥石流,就灰蒙蒙的天上晃下来那么点滋润庄稼的雨露,不疼不痒地打在他身上。
荒诞而无理取闹,不知是对这件事,还是对我。
他接下来问,“所以呢?”
我那些沸腾的东西,已经开始冷却,仿佛喷涌而出的岩浆,觅着了足以落脚的区域,开始转变为沉重的岩石。话既然都说了,那么就得说到底,虎头蛇尾,也太过扫兴。
“给我一个答案。”尽管那答案显而易见,还是要听他说出口。
“记得我带你回家时唱过的那首歌吗?友谊地久天长。”顿了顿,语调终于开始带上了感情,那里面,有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懑,“说到底,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呢?很久以前我就让你知道了,我那空乏而普通的本质,我与其他你不屑的人,没有丝毫差别,我这种泯然众人的特性,是打出生,就一直跟随我的。”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又对我做出了怎样的观测?那他现在的话,是为了打击我,还是更多的对自己的不满。
我在脑海里搜刮他与之相关联的只字片言。
他接着又解释道,像古老的留声机开始倒带,带我回去那远在天边又近在咫尺的以前,“你还记得我失控那次吗?其实那次半是故意,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和你南辕北辙的本质。”
“你还真是个敏感的人。”我一直都知道的,安远杨的敏感,或许因为他总是处于局外人的角色,因而对事态的把握更加清楚。戏外的人,看戏中人演戏,总是观看全局的。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所以我们关系的最好程度,在我说出这些话之前,是不进不退。但我仍不后悔,沉郁在空气中的东西,需要一个渠道发散。
“我们还是朋友吧。”我向他确认着,他之前的语调,隐隐透露出了这个态度。兴许今晚过后,我们的隔阂又将加厚,但好歹打破了僵持的局面,有了实质上的改变。
有改变就有希望。可怕的从来不是路途的遥远,而是滞留原地的踏步。
他若无其事地应声,“当然,我说过的事,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这个词在他心中,到底代表什么?是无关紧要成员的划分部落,还是具有特殊意义的词汇?
我需要足够的时间,把我和他的关系沉淀足够,而且,隐匿在暗处的引子,需要时间发酵。他的反应不是厌恶我,也不是厌恶被一个男人告白的事情,他的态度透露出的,更像是对现状改变的拒绝。
他那种封闭自我的个性,我倒是了解不少。他不喜欢新的东西出现,或者旧的东西消弭。他沉浸在自我制造的密闭世界里,以此来维持他世界的和平安稳,现世无忧。
所以他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把我剔除他的世界。他厌恶变动。这
挂了电话后,我脑海的回录机,开始播放我和他点点滴滴的过往。那些回忆不够陈旧,却已泛黄。
我突然懂了他带我到他家,我安慰他的那天,安远杨嘲讽我蠢的那句话,那次他真的赢了。从发觉到拒绝,统统先我一步。我以为我掌控全局达到目的时,他已经先判我出局,抹杀我所有再次翻盘的机会。
忽忆彼时年少,徒剩一叶障目。友谊地久天长,不过作茧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