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各位书友阅读:陌生亲缘意外的录用通知 第131章:艳红请假,出租屋的自我封闭( ..) 一、 与世隔绝的“茧”
天光,终究是缓慢地、不容抗拒地,从浑浊的灰蓝,褪成一种更清透、却也更加无情的惨白,透过出租屋那扇蒙着厚厚污垢、几乎不透光的小气窗,吝啬地投进几缕微弱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室内简陋、破败、毫无生气的轮廓。光线所及之处,浮尘缓慢地、无声地飘浮、旋转,像无数个在时间停滞的空间里茫然游荡的、细小的幽灵。
张艳红维持着靠墙坐着的姿势,已经不知多久。身体从极度的冰冷和僵硬,渐渐过渡到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麻木。胃部的绞痛并未消失,只是从尖锐变得钝化,像一把锈蚀的钝刀,持续地、缓慢地切割着她腹内的某个地方。膝盖的撞伤也清晰可感,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牵扯出清晰的痛楚。但这些生理上的不适,与内心那片如同被***轰炸过、只剩下辐射尘和扭曲废墟的荒芜相比,实在微不足道。
她的大脑,在经历了昨晚那场毁灭性的、几乎耗尽所有情感燃料的崩溃之后,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类似休克后的“节能模式”。不再有海啸般的情感冲击,不再有尖锐的思维碎片互相撞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疲惫,和一片近乎真空的茫然。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仅凭最基础生理本能维持运转的躯壳,对外界的一切——光线变化、远处模糊的车流声、隔壁租客起床洗漱的动静——都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和意愿。
不知又过了多久,也许半小时,也许更久。一阵沉闷的、持续的振动声,穿透了麻木的屏障,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响起。
是手机。她的手机,在遗忘在韩丽梅办公室的帆布包里。震动声的来源,应该是她扔在床角、那部屏幕碎裂、用透明胶带粘着的旧手机。那部手机电量所剩无几,但闹钟功能还在苟延残喘。平日里,这个时间点的闹钟,是提醒她该起床、洗漱、赶地铁、去上班的。
上班……
这个词,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死水般的心湖,却没有激起任何涟漪,只是缓缓地、无声地沉了下去。
上班。去丽梅集团。去那栋高耸入云、玻璃幕墙闪闪发光的大厦。去三十六层那个她熟悉的、充满键盘敲击声和复印机气味的工位。去见苏晴,见李悦,见其他那些虽然不算亲近、但至少构成了她“日常”一部分的同事。
然后呢?
然后,可能会看到那部从三十八层下来的专用电梯。可能会“偶遇”林薇。甚至……可能会在某个走廊的转角,或者透过某扇玻璃窗,瞥见那个穿着剪裁合体、一丝不苟、被众人簇拥、目光平静扫过一切的身影——韩丽梅。她的……生物学上的姐姐。那个用几个月时间“观察”她、用一套冰冷的逻辑“评估”她、并在昨晚彻底撕碎她世界、告诉她“我需要先观察你”的女人。
不。
这个念头带来的,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生理性的强烈排斥和恐惧。像一只被天敌利爪重伤、侥幸逃脱的猎物,在听到远处传来同类的、意味着“安全巢穴”的呼唤时,非但没有感到安慰,反而因为巢穴的气息中混杂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天敌的、冰冷而危险的味道,而产生了更深的、想要立刻挖洞将自己彻底埋起来的冲动。
她不能去。至少现在不能。她无法面对。无法面对那个地方,无法面对那些人,更无法面对那个……姐姐。哪怕只是想到那个地方,想到那个人,她就会立刻感到胃部痉挛,呼吸急促,冷汗涔涔,仿佛又回到了昨晚那间温暖明亮、却让她感到彻骨寒冷的办公室里,被那双平静的、评估的眼睛,一寸寸地剖开、审视、贴上标签。
“观察”……“评估”……
这两个词,像两枚嵌入她神经的、带有倒刺的毒钩,轻轻一碰,就带来尖锐的、带着羞耻和恐惧的剧痛。
手机闹钟不知疲倦地震动着,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终于,在持续了大约一分钟后,它耗尽了最后一点电量,屏幕彻底暗了下去,震动也停止了。世界重归死寂。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反而让张艳红从那种麻木的停滞中,极其缓慢地,苏醒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关于“现实”的意识。
她需要请假。她不能就这么旷工。苏晴会找她。也许……韩丽梅那边,也会通过某种方式知道。旷工会带来更多麻烦,可能会丢掉工作。工作……这是她现在唯一拥有的、能让她勉强活下去、能让她为父亲(如果还有希望的话)做点什么的东西。她不能失去。
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但结实的绳索,从她脚下那片名为“崩溃”的深渊边缘垂下来。她必须抓住它。哪怕抓住绳索的过程,会摩擦得她掌心血肉模糊。
她极其缓慢地、动作僵硬地,从床上挪下来。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让她打了个哆嗦。她环顾四周,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到了墙角那张摇摇晃晃的、充当桌子的旧木板上,放着一个破旧的、屏幕更大的智能手机——那是她平时用来和家里视频、看招聘信息、偶尔刷一下社交软件的、二手的、充满卡顿的旧手机。它没有手机卡,全靠出租屋那微弱而不稳定的Wi-Fi信号连接网络。
她走过去,拿起那部手机。指尖冰凉,触碰到同样冰凉的塑料外壳。开机,等待,连接Wi-Fi(信号只有可怜的一格)。她点开微信——这个她几乎只在和家里联系、以及接收工作群(她很少发言)通知时使用的应用。
找到苏晴的微信头像。苏晴的微信名就是本名,头像是很职业的半身照。她盯着那个头像,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无法落下。她该怎么说?说自己病了?说自己家里有急事?说自己……精神崩溃,无法面对世界?
最后,她低下头,用冰冷颤抖的手指,在聊天框里,一个字一个字地,缓慢地敲下:
“苏主管,您好。我是张艳红。很抱歉,我身体非常不舒服,胃痛得厉害,头也很晕,今天实在无法到岗。想向您请一天病假。工作上的事情,非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请假条我稍后补上。谢谢。”
语气,是她一贯的、在上级面前小心翼翼、甚至带着点卑微的口吻。她甚至加上了“请假条我稍后补上”,尽管她知道,在丽梅集团,像她这种级别的员工请一天病假,通常不需要这么正式的流程,苏晴口头批准就行。但她还是加了,仿佛这多出来的一点点“合规”和“认真”,能让她此刻的“逃避”显得不那么突兀和难以接受。
点击,发送。
信息转着圈,在微弱的Wi-Fi信号中挣扎了几秒,终于显示“送达”。
几乎就在信息显示“送达”的下一秒,苏晴的回复就跳了出来。速度快得让张艳红心里微微一紧。
“收到。好好休息,身体要紧。工作的事先别担心,我会安排。如果需要帮助,或者要去医院,随时联系我。” 后面还跟了一个表示“抱抱”的温和表情。
回复的内容,一如既往的得体、周到,甚至带着一丝超出普通上下级关系的、克制的关心。若是往常,张艳红会感到一丝温暖和感激。但此刻,看着这行字,她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苏晴的“周到”,是职业素养,还是……某种来自更高层的、隐晦的“关照”?是韩丽梅授意的吗?是“观察”和“评估”之后的、某种“善后”或“持续监控”的一部分?
她不敢深想。只是迅速敲下回复:“谢谢苏主管。给您添麻烦了。”
然后,她几乎是立刻,退出了微信。仿佛那个小小的绿色·图标,也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窥探和压力。
做完这件事,她像是耗尽了刚刚积攒起的那一点点力气。她将旧手机扔回木板,踉跄着走到那张嘎吱作响的椅子旁,缓缓坐下。身体依旧冰冷,胃痛和膝盖的痛楚清晰,但至少,她完成了一件必须做的、与“现实世界”还有一丝连接的事情。
请假了。今天不用去面对了。
这个认知,带来一种近乎虚脱的、混合着罪恶感的短暂放松。但紧接着,是更深的茫然。
然后呢?今天不用去,明天呢?后天呢?她能永远躲在这个不到十平米的、散发着霉味的“壳”里吗?
父亲……父亲的手术费……韩丽梅的“承诺”……帆布包和手机……
这些问题,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再次在她冰冷的心湖周围无声地逡巡。她知道它们在那里,知道它们迟早会扑上来,将她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名为“暂时安全”的泡沫撕碎。但现在,她选择闭上眼睛,将脸深深埋进自己冰冷、微微颤抖的双手中。
她需要时间。哪怕只是多一秒钟,多一分钟,多一个小时。她需要时间来让昨晚那场毁灭性的风暴,在她意识的废墟上,至少沉淀下一点点可以立足的、不那么尖锐的沙砾。她需要时间来消化“姐姐”这个冰冷的事实,来理解“被观察”和“被评估”带来的屈辱和恐惧,来重新认识自己——那个顶着“被送走姐姐”身份出生的、在谎言和匮乏中长大的、刚刚被亲生姐姐用商业逻辑审判过的、可悲的“张艳红”。
她就像一个受了致命重伤、侥幸未死的人,在找到安全(哪怕只是暂时的、虚幻的安全)的角落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不是处理伤口,不是寻求帮助,而是本能地蜷缩起来,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自己与那个造成了这一切伤害的、危险的外部世界,彻底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