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圣杯而战，他为权杖而死，宝剑为他而战。早就没有什么选择，命运已经注定了。”

白会长的预言，他一直每个字都记得。那时他生怕自己说的太多而让预言应验，可现在，三句已经应验了两句。而他，即便早就知道，却什么都没做。

沃尔菲站在拉格斐厅花园里的树丛中，披风的兜帽罩在头上，望着伊蒂卡房间的灯光。此时日落不久，拉格斐厅却只剩下三四个房间有灯火，让他怀念陪路易在七八点钟回来时，灯火通明的拉格斐厅。他是趁着卫兵换岗、从只有资深卫兵才知道的死角偷偷潜入的，现在从达斯塔特和近卫新调来的卫兵大概还不知道格外注意那些地方。拉格斐厅的门从里面锁上了，他只能试图引起伊蒂卡的注意，让她给他开门。

如果再早些年，如果这些事情都没发生，他是该站在这里，趁着路易没注意到，与伊蒂卡偷偷见面的吧。可她现在又要到别人那里去了。

他脱下薄手套，在里面包上地上的泥块，系上开口，向伊蒂卡的窗户掷去，然后等着。

阳台的门开了，伊蒂卡走了出来，向下张望。晦暗不明当中，她看起来还好——他有些安心，向她挥了挥手。她没有回应，退了回去。

沃尔菲看了一眼外面，卫兵并没有回过头来。他蹑手蹑脚地移动到离门最近、却仍被树丛遮掩的角落。他能听见里面微微的响动，似乎是有人下楼。然后门开了。他迅速移到门口，看见里面的伊蒂卡，又看了一眼似乎毫无知觉的卫兵，闪进门去。

一根蜡烛放在门边的台子上，照出伊蒂卡的脸。他没想到他的公主忧郁、憔悴而苍白消瘦，脸上有不健康的潮红，在仲春还披着厚厚的、冬天的晨衣，远非记忆中那个骨肉匀实、健康欢快而不谙世事的少女，只有眼里的倔强还和以前一样。他想像以前一样说笑话逗她，却完全想不出来，只是鼻头发酸，吻了她的额头，却发现她的体温高得灼人。

伊蒂卡没有拒绝，却也没有更多的回应。“你来这里做什么？你的君主在朝日堡啊。”她轻轻说，没有一点他习惯的、见到他的欣喜。“也不管你的军团了吗？”

“军团已经取道伯利亚往图灵根去了。”他答道，“我是为了你才……”

“为了我做什么？有什么用？”她反问道，“而且阿尔芭、海伦娜和雅各还在这里，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你快走吧，被人发现就走不了了。……霍斯特公爵这时候来拜访过，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可能就又来了。”

“那就赶紧跟我走吧。你现在能骑马吗？你发着烧吧？有多严重？”

“我说了我走不了。……之前睡了好几天，上午刚醒过来。别让我拖累你。”

“跟我走才是不拖累我——”沃尔菲的声音高了起来，“你是想……”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这声音将两人都吓了一跳，立刻住口，沃尔菲甚至惊讶自己完全没注意到脚步声。

“是我，殿下。”响起了一个陌生的男性的声音。“谁在那里？”

沃尔菲猜测那大概是霍斯特公爵。伊蒂卡满面慌张，刚指了指谒见厅的后面，外面又传来了另一个声音：“沃尔菲？是你吗？”

那是彼得的声音。即使那声音充满疑问，沃尔菲也立刻认了出来，而立刻被感慨和愤怒淹没。伊蒂卡又拉着他的披风，指了指后面，沃尔菲却不再慌忙，道，“算了。——我来开门吧。”

伊蒂卡放下手来，退了半步。

沃尔菲将门拉开。站在外面的是明显志得意满却为此有些尴尬的彼得，和一个不认识的、与他们年纪相仿的贵族男子，身材如路易般高挑，面孔温厚以致显得有些虚伪。

“我是霍斯特．威斯特法伦，达斯塔特公爵，内阁首相，为您效劳。”那陌生男子笑着说，向沃尔菲伸出右手。

“沃尔夫冈．范斯滕堡，上特提亚公爵之子，为您效劳。”沃尔菲也笑着与他握手，压抑住任何一点不礼貌的表情。

“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彼得显得急不可耐，像是要驱除这尴尬的氛围，“我好给你接风。”

沃尔菲笑道，“我本来计划看了公主立刻就走，何必麻烦你？现在侍奉皇太后陛下和公爵阁下，你一定抽不出时间。”

彼得不怒反笑，“你倒是体谅我。但现在既然公爵也来了，你就留下来吧。是吧，公爵？”

霍斯特闻言一笑，“请一定留在这里。彼得经常提到您，我一直期待与您合作，还以为没机会了呢。”

沃尔菲干笑着回应，偷眼看了伊蒂卡。她站在后面，几乎没什么表情，但他能感觉到她的失望，和愤怒。而且她看来疲惫而虚弱，身形似乎在微微摇晃，随时要支持不住。

“我看公主还病着，需要休息，不如我们到别处再聊吧。”沃尔菲说。“你们应该也只是来问候的吧？”

“这么说起来，我是有些内阁的事务还不熟悉，来请教公主的。”霍斯特笑着答道，显得尤其虚伪，“抱歉只能由彼得陪您了。”

“我倒确实是与公爵晚餐后，顺道来问候的。”彼得道，转向伊蒂卡说，“看来您的病好了不少。祝您健康，以及祝贺您与阿朗松王子、维戈．瓦卢亚重新订婚。——因为您一直睡着，今天才终于有机会来道贺。”

终于提到这件事了。即使已经知道，沃尔菲还是不由得难过，懊悔自己刚才没有立刻把她带走。

“重新订婚？……沃尔菲呢？”他听见伊蒂卡颤抖着的、震惊的声音。

她不知道。显然，霍斯特或者安雅或者别的什么人，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用她换取了领土或者军队或者别的什么利益。路易大概从来都没有想到，基弗第一个远嫁的公主会是伊蒂卡。从此，她的命运，和阿朗松那些远嫁他乡的公主将没有区别——在异国忍受丈夫的漠视而终老。也许她会是个例外，他这样侥幸地想。但她的任何不幸，将与他脱不了干系。

“沃尔菲，我想我们该走了。”彼得说，“这样公爵能早些谈完，公主也能早些休息。”

沃尔菲望向伊蒂卡。她看起来好像冷静下来，说，“放心吧，阿尔芭她们都在这里，而且公爵没别的意思。……你和彼得也好久没见了，该喝一杯。”

她向他伸出手来，眼泪却流了下来。他握住她的手，那只手瘦而冰凉，微微颤抖。

“别担心我。”她说。

“请您保重。”他吻了她的手背，“请您相信——不论我站在哪一边，我都会守护您，直到您不需要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