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晚上得戴着面具去见玛丽了。詹姆斯一手摸着下颔被剃得一塌糊涂的胡渣,一手在他踩着半旧皮鞋的双脚踏上了研究局门前的青石板路后带上了的士的门。而他之所以会再次肯定自己令人沮丧的念头,则是因为司机瞪大了他那快被高耸的眉骨遮住的蓝色桃花眼的惊疑神色。
他扶了扶胳膊下夹着的公文包,急冲冲地赶向大厅——是的,他很急,时间也很赶。大概是被那该死的剃须刀刀片给耽搁了,而更换刀片并且为他被刀片割伤的手找止血贴可不是件足够轻松快捷到不需要现在掐着秒表去上班的事情。
“早上好,先生。”
“嘿,迈克。”詹姆斯把目光从手表上移开,向一位负责安检的黑人点了点头。
“赶着去上班吗,先生?”他接过公文包,弯腰放进安检口里。
“嗯……”詹姆斯又扫了眼秒针,“是啊…就要开战了你知道的。”
迈克沉默着拿起手提式检查器,被浓密的睫毛啃噬了一大半的眼白在黝黑的皮肤中格外突出。大堂维多利亚式华贵精巧的吊灯发出的灯光在他脸上投射出的阴影几乎看不到。
詹姆斯环顾四周,圆形大厅一尘不染得像镜子宫殿,映出了另一个一脸倦色,头发油腻的詹姆斯,左手还半举着,表面布满刮痕的手表反射的光束恰好投入了他浅绿色虹膜中心的瞳孔里。
“好了,先生。”
詹姆斯回过头,放下了手臂。又一个职工大步走了过去。他接过自己灰色的公文包。
“米切尔女士找您,”迈克提着另一位职员的包裹,补充道,“是她叮嘱我转告您的,先生。”
“啊…知道了。谢谢。”詹姆斯摸着眼睛,摸了摸下颔。
“赛琳纳。”
“嗯?是你啊。”整洁的白色办公室里只有一张四五英尺长的实验桌和旁边带两把黑色小转椅的仿原木写字台,琳娜扎着干练的马尾,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她停下笔,抬起头,扫了眼詹姆斯。
“你这周负责…”她从桌上整齐的文件堆下抽出一袋资料。“第7组变异红细胞实验的观察和报告。”
詹姆斯接过资料,“原先不是塔克和罗杰负责的吗?”
“但塔克上个月被调职了,所以——老实说,你能不能不要摸你那该死的下巴了,詹姆斯?所以你要和罗杰一起工作。”
“遵命。”詹姆斯随意地翻了下文件,陈旧的纸张发出一阵霉味。
身后的合金门把被人在门外施了力,斜舌悄无声息地推出了锁扣盒。
他的左手拇指停在一张简历突出的订书钉上,这张简历因为年份久远并且没人打理,边角已经泛黄。印刷体的罗杰二字上面是一张属于一位白人青年的照片,高高的额头,被廉价的街头染发店染过的红色短发整齐地梳到脑后,长了两颗粉刺的鼻子带着一枚发光的仿金鼻环,面无表情地望着镜头。
“注意一下罗杰那个混蛋,我以一名好心同事的身份劝告你。”玛丽端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插口道,她皱着眉头瞥了眼简历上的青年,一手护着咖啡用手肘关上了门。“无论他有什么愚蠢,无知,而且极端自负的行为你都得让着点,即使他那满是豆腐渣的脑领会不了我们伟大的忍耐,又或者他用他那长满脓包流着巫婆腥臭的血液的脸对我们慷慨的帮助冷嘲热讽——”
“够了,玛丽!不要太过分。”
她恼火地瞪着赛琳纳。这时詹姆斯注意到她朱红色的口红,两肩上披散着的波浪状卷发,以及被裁短了的白大褂下蹬着的深红色高跟鞋。
“——看看可怜的塔克吧!”玛丽转向詹姆斯,褐色的眼眸却仍怒气冲冲地瞪着赛琳纳,虽然后者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坦然地写着研究报告。“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调职。对于一位友好,安分守己的年轻人来说,还能有什么原因能让他失去工作?
“玛丽!这不是你应该妄议的——”
“当然啦,除了来自组员和其舅父的排挤。”
玛丽终于把目光转向詹姆斯,语气却全然不像是在对他说。“嘿,你不会还不知道罗杰的舅父是研究所最大的投资人吧,不过他自己可从来没有掩饰过呀。”
“他们几个月前就闹翻了,玛丽。”赛琳纳不耐烦地扶着额头,“不要这么任性,有些事情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玛丽脸上因为怒气涨出的红晕和过多的腮红混合在了一起,原先性感的红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反而更像是小学生在课本上随意涂鸦的动漫人物。
“你先走吧,亲爱的。”最后她甩了甩长发,放下咖啡,一手扳过赛琳纳对面的一张扶手椅,坐了上去。“我还有事找她呢。”
詹姆斯愣了愣,犹豫着向赛琳纳望去,后者却在调节显微镜,看不见表情。玛丽撅起了红唇。
女人!真要命。詹姆斯转身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