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所崇伟典丽的建筑物，耸立于太傅玉阶飞面前，他停下来，细看着，有低微的赞叹。他缓缓地在白石砌成的甬道上前进。甬道的两边，栽植了花柳，那是自苑中移植过来的，虽然是新的，但看花柳的外表，好像积有年数了。

镜殿正前面是一小片空地，有两个半圆形的花圃，中间是甬道，这条甬道有二丈阔，五丈余长，经过甬道，登上石级。石级是宽阔的，两边有玉石雕花的栏杆。在十二阶石之上有阔约一丈五六尺的平台，青琐门。进入门内，是小巧的抱廓。一排朱红的大柱灯矗立着，每一根柱的旁边立着一名侍从。

现在，镜殿的内正门看到了，是六级石阶之上，大门仍是青色的，但门上衔环的兽头，嵌着巨大的宝石做为眼睛，这是非常特殊的。

“有意思——可是，究竟是奢侈了。”玉阶飞说道。

“太傅，给予皇帝享用的，应该是奢侈的啊！”国师幽秘地一笑，“进入那道门之内，还要有意思哩。”

玉阶飞摇头拒绝了，镜殿的图纸，他曾经看到。内里的辉煌，他有所联想……他在殿外等待他的学生——北辰元凰。

师生在一起有许多共同的回忆。他们提到了先皇的一些事迹。北辰元凰感慨地说，“父皇造钧天大殿，经过了二十年的斗争也没有成为事实。”

玉阶飞不语。镜殿的构造已成事实，再说什么也是徒增烦恼……当时，北辰元凰以泛泛的口吻和自己说他要造一所镜殿。

“整所屋宇都有镜子的。”他说。

“那是很特殊的构思。”玉阶飞也和他一样，不着边际地接口。

北辰元凰笑道，“我要在镜殿的旁边再造一所钧天大殿。”

“陛下……”玉阶飞没想到旧事会重提，“原本单独地造镜殿，人们会就觉得陛下重巧思，讲求享乐，这并不是好传统……”

“嗯，读书人的性情使人难以了解。他们好像一致地反对工程，任何一个贤君，一旦从事大工程，就引来物议。”北辰元凰不以为意的说道。

“自古以来读书人贫困的居多，再因于先贤的思想，使士大夫有戒奢侈的观念。”玉阶飞的话仍然是婉转的，“中原大地毕竟有着相承一脉的传统，多数人持着传统……”

北辰元凰的面孔仍是保持着微笑，“我以为，作为皇帝，自奉俭薄，实在是矫情，天下最富的人，为何要俭薄呢？譬如梁武帝，节俭朴素，为列代帝王之首，结果却城亡身死，无补于时啊……”

这个学生一向擅长说理，玉阶飞无可奈何地笑了。

“不过，兴建镜殿之时，并无特殊的议论。”玉阶飞平和地说道。

北辰元凰低喟，“是的，当真正建造时，没有太多的议论，但是，我知道有许多人在腹诽。”

“一个皇帝，在不荒废政务的原则下，享乐，我以为是应该的，你觉得如何？”

“是的，陛下。万乘至尊，私人享受自是无可非议。”玉阶飞泰然道。

“士当身名俱泰，可惜没有人奉为格言。”北辰元凰向着玉阶飞微微地一笑。

这是直截了当的告诫……

“老师——”北辰元凰拖长了声音，“我会修改一下计划，再建钧天大殿，使镜殿成为钧天大殿的一部分。”

玉阶飞以一个适宜的姿势表示同意——他知道皇帝的个性，皇帝所决定的事，难以改变。因此，他努力着，使皇帝转移，在逐渐中，在缓和中转移，这是他的责任。

巨大的铜镜屏风，此时已拉出了嵌着的灯架子，侍从们自屏外提了各式各样的灯挂在架子上。

于是，镜殿成了灯的海。

北辰元凰被灯的海所眩迷，面对奇景，他兴奋地怔住了。

制造者——北嵎的国师虔诚地向皇帝报告，“陛下，这像天堂了！”

北辰元凰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他长吁着，好像找到了目的地似的，悠悠地说，“这是一个神异的地方，一个夺天地造化之功的地方……”

“这是千古帝皇所不曾享受到的！”制造者继续豪迈地发出议论。

北辰元凰笑了，我也是千古所无的人啊！我将北辰皇朝拓向了中原，我统治下的北嵎已不仅限于前代的疆域，我的功绩犹如开创万世基业的初祖……

在辉煌的灯海中，北辰元凰冥想着他的皇业，天下的事到此为止了么？他看向镜中的自己，他自问，这不够！他不能容忍在他的治下，有人建立自己的势力。巫，在某种默许下又开始泛滥了，还有，疏楼龙宿又真的死了吗？沉渣一旦泛起，会扰乱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