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欢处理完奏折，这才想起今日忘了唤另一名随侍跟着，只得自己再抱了回去。

待他离去后，桃花林中才走出一名粉衫女子，她见四下无人，迅速地离开了撷芳园。

林长欢在宫门外遇到了熟人，贤亲王君子华，此人本是轩辕凡的三皇弟，封王后却执意换回母姓，轩辕凡无奈，只得随了他。朝中他属主战一派，与李阁老一脉交好，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拉拢大将军方承天。林长欢疑心他有篡位之心已久，苦于他是皇亲国戚，兼之证据不足，一直没能与轩辕凡说成贬斥之事。这便是轩辕凡让他气愤的又一点，这个三皇弟是他如今唯一至亲，他便什么都由着贤亲王来，毫不防范。等哪天这个好兄弟捅他一刀，他才会后悔吧！

尽管对这个贤亲王十分不满，林长欢仍是朝他一揖：“参见贤亲王，不知亲王此时入宫为何事？”

君子华一手背在身后，笑道：“我干嘛要告诉你？”

“那臣也不多问了，告退。”林长欢甩袖离开。

君子华仍是意味不明地微笑着，摇了摇头，走进王宫。

丞相府人极少，除自小便伺候林长欢的一位老奴外只有五六个下人，再有便是封相那年捡到的一个女童，年初才满十岁。

林长欢才推开自家门，小姑娘便欢欢喜喜地迎了上来：“阿爹阿爹，方叔叔来看你啦。”说罢便拉着林长欢的手扯着他往书房去。

林长欢有些疲累，被她拖得踉踉跄跄，直喊：“芳儿慢些，爹跟不上了。”

这一喊，小姑娘便不再蹦跳，乖巧安分地牵着他：“芳儿知道了，阿爹对不起。”

林长欢将手抽出，拍了拍她的头：“爹没有怪芳儿，乖，爹和方叔叔有事要谈，晚膳后再让叔叔陪你玩。”

“嗯！芳儿今天可以和叔叔一起睡吗？”芳儿抬起小脑袋，眨巴眨巴眼睛，清亮的眼里闪烁着期待。

林长欢也不作答，只点点头，朝她笑笑，将她的手交给早跟在身后的芸娘：“让她去玩会儿，饿了便先用着吧。”

芸娘身患哑疾，口不能言，便躬身行礼表示明白。

书房中方承天等待已久，林长欢推门而入时他连忙起身相迎。

“今日怎么想起来我这里了？”隼王将至，他本应积极准备防卫才是。

方承天也不管茶早已凉透，一口饮尽：“程宵这些天每日都来我营中，听说是轩辕凡派他来监军。”

轩辕凡一向对方承天很放心，忽然派人来插手军队之事，难道是对方承天心存疑虑？林长欢问：“你最近有无可能引起他怀疑的举动？”

“怎有可能？隼族威胁在前，我不会将个人之仇凌驾于国之安危上。”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方承天十六岁入军营，八年后得封大将军，同年秋阁老指认他是刺杀先王失败的御前侍卫方志远之子。方志远潜伏先王身侧多年，实为明亲王手下死士，他身份暴露，先王震怒之后将其处死，并于不久后将明亲王斩首，拔除其残余势力，朝堂一时清明。当年并未查出方志远遗留一子，乃是因为此子方出生便被其母，先王宠妃的侍女，借宠妃娘家势力送至无名城托家姐抚养，连方志远也不知此子存在，故而当年拷打也未能问出结果。不论如何，方承天与轩辕氏乃有杀父之仇。秋阁老等人力谏轩辕凡，让他处死这个隐忧，而轩辕凡却以方承天侍奉两代君主，曾于先王统治末期击退异族强大攻势之功劳强行保下他。

方承天对轩辕凡，多多少少是有那么一点感激的。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不会放过轩辕凡。

“他会派程宵来原因可能有二：一，他真的怀疑你，果真如此，那他最近必然会大有动作，值得怀疑的人太多，他不可能只针对你一个；二，以程宵探你虚实，看你是否仍怀恨意，还是真心忠诚于他……不论是哪种理由，都不是好事。”林长欢眉间忧思重重。

“那我要如何是好？”方承天问。

“当他不存在便可。轩辕凡放纵你这么多年不管，这一遭实在突然……承天，你要做好准备，平时总对你笑的人，说不定到头来伤你最深。”

方承天直视着他：“那你也会算计我吗？”

林长欢握住他的手，眼神闪烁不定：“我经常对你笑吗？”

方承天本以为他会说“当然不会”之类的保证，结果被长欢来了这么一下，连怎么接下去都不知道了。

长欢跟他相处时一向比平时放松，也不忍耐，笑出声来。方承天盯着眼前瓷杯，几片茶叶正慢慢沉下去。

长欢饮了一口茶，起身推开了门：“我知道你有事情没告诉我，但我可以等。现在，该去陪芳儿了，她可不比我有耐性。”

程宵从军营中出来，摇了摇扇，轻笑一声，负手回府。

身后小卒匆忙追出：“大人！大人！”

程宵转身：“何事？”

小卒战战兢兢将手中物递上：“大人的玉佩落在营中了！”说罢急急转身就要奔回。

谁知程宵看起来一派文文弱弱的书生模样，手劲却大得很，一把将他衣领抓住，逼他面对自己。小卒吓得不轻，哆哆嗦嗦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程宵放了手，拍了拍他的肩：“干嘛吓成这样，我又不吃人……”说着又笑了笑，将玉佩放回小卒手中：“下次我落了什么东西都不必管，次日我自会来寻，这个玉佩赏你了。”

程宵纸扇一收，阔步走开了。身后小卒仍战栗着，握着温热的玉出神。

程宵抵达内宫时轩辕凡和君子华正在用膳，一旁的侍卫捧着一摞林长欢批过的折子。

两兄弟你给我夹一筷子我给你递一勺汤好不亲爱，程宵顿觉本就空空如也的肚皮更鼓噪了。

程宵轻咳一声，待那二人用不识好歹的眼神望过来时故作风流地摇了摇扇子，笑言：“两位吃饭都不等我，太不够朋友了。”说罢毫无客人兼外人与人臣自觉地坐了下来，朝一旁的青衣侍女招了招手：“小凤儿啊，给我把醉平生拿来。”

君子华不乐意了，筷子一放，制止了青凤：“程宵你欺人太甚，上次抢了桃花酿也就罢了，这次你还要抢醉平生？你这才叫不够朋友！青凤，去取给我！”

一旁青凤抬袖掩住半边脸：“王爷、尚书大人，这里可是王宫。青凤在外倒是任随差遣，在这里……王才是青凤的主子。”一双杏眼里藏着几分狡黠，似是存了心不给面子。